“是。”缇萦口中高高兴兴地答应着,心里却不免犹疑。淳于意的日常生活,甚有规律,除非遇到极不痛快的事,夜间是从不喝酒的。
因此,她到厨下取了酒,切了盘风干的鹿肉,又盛了盘干果,一起送到东厢;借着侍饮的题目,就不肯走了,她要看看父亲到底是为了什么不快。
这一时不容易看出来。淳于意和宋邑都默默地饮着酒,脸上也都是有心事的神气。这僵硬的空气,使得缇萦难以忍受,于是她挑起了一个话题。
“宋哥哥,唐哥哥近况如何?”
那是问唐安。“他还好。仍在齐王府当侍医。不过——”宋邑突然改口问道,“五妹妹,你到底去过临淄没有?”
“没有。”她看了淳于意说,“爹爹曾说要带我去见识见识。总是不得机缘。”
“机缘无定,说来就来的。”
话中有话,缇萦颇感兴味地问道:“宋二哥,请你说明白些。”
宋邑看了看淳于意,欲言又止,向缇萦歉意地笑了笑。
“我告诉你吧! ”淳于意放下了酒,拈块鹿肉,咀嚼着说,“前天我到临淄,齐玉府要微辟我做太医令,我推辞掉了。此番旧事重提,叫你宋二哥又来劝我。如果我答应了,你不就跟了我去临淄了吗?”
原来是这样的机缘,缇萦大为兴奋,仰脸微笑着问:“爹!你去不去呢?”
“我不去。 ”
“为什么? ”
“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
缇萦碰了个软钉子,不敢再说。多年向往的临淄,依然是去不成,心里更为扫兴。
“老师! ”宋邑重重地喊了声,同时俯身向前,殷切地劝道,“三个月未见,老师清减得多了。少了阿文,老师不免劳累。我在临淄有家小羁绊,不能为老师分劳,这叫我做晚辈的,心里不安得很。老师便就了王府的聘吧,无论如何,职务安闲。老师救世救人,劳碌半年,也该当休息一阵子了。”
话说得极其恳切动听,无奈淳于意的性情,外方而内刚,一丝不肯苟且,所以听完宋邑的话,只狠狠咬了口鹿肉,别无表示。
无表示也是表示,缇萦是知道的,遇到这样的情形,就不必再费唇舌。但宋邑却还不死心,又说:“老师,事贵从权,既然王府的期待如此殷切,叫他们空盼一场,只怕……”
这引起淳于意的注意,凑身向前,看着宋邑大声问道:“只怕什么?” 看老师这等要动怒的光景,宋邑嗫嚅着不敢续其词了。
“哼! ”淳于意冷笑一声,“我也知道,无非拿势力压我。别人怕,当今天子,圣明有道,但凡奉公守法,心无愧怍,何怕之有?” “老师! ”宋邑鼓起勇气答道,“话是一点不错,立身处世,照老师这般方正,可保无虞。但通权达变,明哲保身之道,也不能不讲究。”
“通权达变也要看事情而定。生平志节,岂可更改?再说,我曾亲口许了先师的,一定要为他老人家弥补平生的缺憾,尽力施医救人;二则决不受医官之职,免了扁鹊之祸。 ”说到这里,淳于意激动的情绪平息了,用一双充满了智慧光辉的眼睛看着宋邑,低声说道:
“你以为得罪权贵豪门,可得巨祸?不是,世间不测之祸,起于妒忌怨毒,切记,切记!”
那神态,那语气,都叫宋邑悚然心惊。话已说到头,看看老师志不可夺,他只好作第二步的打算。“然则请示老师, ”他问,“我回临淄,该如何推托呢?”
淳于意沉吟了一会儿答道:“你只说不曾遇见我,说我远游河朔去了。”
“这样,暂时倒是可以无事。但这个‘痞块’,始终未消。”
“痞块原是要用药物慢慢化解的,急不得。” “可是总得用药才行。这味‘药’在何处呢?”
“少不得拜恳阳虚侯想个法子。 ”
“事不宜迟,老师明天就去找阳虚侯吧, ”宋邑停了一下又说,
“我亦不宜耽搁,明天就告辞了。”
“也好。 ”淳于意怅惘地说,“近来我寂寞得很,本想留你作十日饮,好好盘桓一番。现在事既如此,我也不留你了。只是空劳你跋涉,于心不安。”
看着父亲落寞伤感的神情,缇萦才真个于心不安,所以赶紧替他想个解忧遣闷的办法:“既然宋二哥明天一早要起,何妨做个长夜之饮!”
未等宋邑说话,胸中原有块垒要浇的淳于意,欣然赞许:“缇萦的话对。你我别辜负了她这点意思。” 老师如此,宋邑自然没有异议。缇萦却又笑道:“只一件,别再提那王府的话。”
“这话更对! ”淳于意向宋邑点点头说,“我最近静中思索,又有些新的心得,可以跟你谈谈!”
这下宋邑倒是大感兴奋,来了一趟,能学些东西回去,总算不虚此行。于是长夜之饮,变成传道授业;师徒俩一面小饮,一面谈论医药。一个虚心求教,一个言无不尽,越谈越深,兴致淋漓,直到曙色已动,方有倦意。
“咦! ”淳于意这时才想起爱女,“缇萦呢? ”
“我在这里。 ”缇萦在外面回答。
开门望去,廊下荧荧一炉红炭,瓦缶白汽腾中散播着苦茶的香味,酒渴的淳于意和宋邑,备觉醒脑沁脾,精神一振。 然而淳于意还另有一种骄傲的满足,尤其是在听到宋邑大赞
“五妹妹的孝心少见”的时候,更是百忧尽解,一无所求。饮了苦茶,淳于意师徒,各带着醺然的恬适归寝。睡到日中起
来,宋邑吃了饭便告辞动身,径回临淄。
一到家,听说唐安已来访过几次了,知道他急着要听消息,不敢耽搁,把阳虚之行的结果,连夜通知了唐安。
唐安大失所望,心知这一结果无法向太傅交代,但除了照实报告以外,又有什么办法可以搪塞?于是只好硬着头皮,求见太傅。
“宋邑已经回来了。 ”唐安战战兢兢地说,“不巧得很,家师远游河朔去了。” “哦! ”太傅皱着眉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
“那可说不定。家师的行踪,一向飘忽,而且素性习于劳苦,长途跋涉,毫不在乎,出门行医,一年半载不回家是常事。”
太傅的两道浓眉,锁成一个结:“好了,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等他回来了再说。你下去吧!”
听得如此吩咐,唐安暗暗庆幸,总算轻易过了一关。有自己那番话在,至少一年半载,可保无事。过了几天,太傅又着人来召唐安——这是常有的事,他带了药囊,怕太傅年纪大了,常有腰酸背痛的小恙,须得诊治。 一进了太傅养静的别院,唐安就知道事情不妙。仆从们一个个保持着警戒的神色,说话都是交头接耳,轻声低语,这是太傅发脾气以后才有的情形。
“可知太傅召我何事? ”他向太傅的一个亲信仆从打听。
“不甚清楚。只说速召治粟内史,不知何事。你快进去吧!已经问了两遍了,说你怎还不来。” 唐安不敢怠慢,赶紧提了药囊,报名谒见。那太傅面凝寒霜,一开口就问:“你不是说淳于意到河朔去了吗? ”
79
坏了!唐安觉得背上发冷。听这口气,必是老师的真实踪迹,
已为太傅所知。这该怎么说呢? “快说! ”太傅大声叱斥着。
“是……我是据宋邑所说,照实禀告。” “你真的不知淳于意在何处吗? ”
既然已经把责任推在宋邑身上,那就索性撒谎了,唐安毫不含糊地答道:“实在不知。 ”
太傅面色稍霁,但这只是对唐安的宽恕,一提到淳于意,依旧怒容满面:“淳于意胆敢如此傲慢!他以为托庇在阳虚侯国中,我就无奈他何吗?哼!叫他等着。”
这一番话说得唐安胆战心惊,然而老师究竟因何得罪?无论如何要弄个明白,才好想办法解救。于是,他顿首说道:“家师不敢傲慢自大。有何不是之处,唐安先代家师谢罪。”说着又连叩头,“请太师明示家师的过失!”
“你自己看去! ”
“哗啦”一声,太傅摔出一囊竹简,唐安就伏在地上细读。简札是阳虎侯写来的,说淳于意精力衰颓,难当太医令的重任,请齐王府另选高明。语气委婉,并看不出有何傲慢得罪人的地方。
“淳于意如真个精力衰颓,应该亲到临淄自陈。 ”太傅说了他不满淳于意的原因,“明明仍在阳虚,竟敢托词远游河朔,不奉征召,如此目中无人,太可恨了!” “太傅请暂息雷霆之怒,容唐安自己到临淄去一趟,务必把家师催促了来。”
“不必! ”太傅冷冷答道,“既然说是精力衰颓,找了他来何用?天下良医,我就不信只有淳于意一个。”
看来是太傅负气,唐安唯有卑词央求。然而一无效果。不久,治粟内史应召而来,官卑职微的唐安只好退了出来。自然,他还要探探动静。
“淳于意可是做过太仓令? ”唐安听得太傅在问。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 ”治粟内史说,“不知太傅因何动问? ”
“此人居官时可有劣迹? ” “没有 !”治粟内史答得十分响亮,“齐国的太仓令,前后换了九个人,独敷淳于意最清廉,粒米不入私囊。”
太傅没再做声。唐安只听得室内有人蹀躞着,想是太傅还在沉吟——这不是个好征兆,看来太傅还不肯轻易饶放,正思索着如何加罪于人! 果然,唐安听得太傅突然发问:“淳于意一会儿在临淄,一会儿在阳虚,他的户籍,到底设在何处?”
“这要查了簿书才知道。 ”
“立刻查了来告诉我。 ” “簿书浩繁,只怕一时查不出结果。”
“那么,你说,要多少时间才能查清楚? ”太傅的声音显得不耐烦了。
“我叫人尽快去查。明天来陈告太傅。 ”说完,治粟内史告辞而去。 唐安心内犹疑,虽知太傅要查淳于意的户簿绝非善意,但却想不透他的作用何在。事关师门祸福,唐安出了王府要立即赶到宋邑那里,闭门密谈。
听了唐安的陈述,宋邑倒是一下就想到了:“那自然是要查老师可曾逋欠赋税!”
“不错,不错 !”唐安拿手指敲敲自己的头说,“显而易见的事,我竟未想到。”
“倘或太傅的用意,真是要想在这上面挑老师的毛病,那可是徒劳无功的事,老师奉公守法,绝不会欠赋不完。”
“话是不错。 ”唐安因为亲见太傅的怨毒,便不似宋邑那等放心,
“就怕有心罗织,防不胜防!”
“堂堂太傅,年高德劭,也会故意罗织罪名,陷害好人吗? ”宋邑讶然相问。
这话叫唐安很难回答。亲身见闻,感受不同,这件事非常理可测度,要怎样才能跟宋邑说得明白呢?他这样想着,内心万分焦灼,竟有些坐立不安了。
这外表的神态,宋邑是看得很清楚的,若非事态严重唐安不会如此,于是他心里也发了慌,低声问道:“可有什么方法替老师免祸?倘要钱,我来设法。”
他的意思是要行贿。唐安摇摇头答道:“太傅的态度如此,谁敢纳贿徇私?不过, ”唐安忽然有了主意,“钱,还是有用的。我们赶紧设法去查一查,倘或老师在临淄的那几年,有积欠未完的‘算’赋
‘更’钱,替他完了,这倒是釜底抽薪之计。”
谈了半天,总算谈出了一个正确的结论。宋邑深以为然,并且自告奋勇,愿为老师奔走。他是临淄的土著,熟悉的人多,所以很顺利地就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这个人姓胡,是临淄南乡的“啬夫”——十里一亭,十亭一乡,乡的“啬夫”管诉讼与赋税。淳于意在齐国做官,以及后来从阳庆学医的那些年,家住临淄南乡,因此要了解淳于意是否欠了赋税,非找这个胡啬夫不可。
听宋邑道明来意,胡啬夫笑了。“巧得很!刚刚治粟内史也派
了人来查仓公的户簿。喏, ”他指着置在屋角的一大堆簿书说,“都在这里。你自己去看,还是我告诉你吧!”
“仓公原籍淳于,十九岁迁到临淄,三十二岁迁到阳虚。前后在临淄住了十四年。”
“可曾欠赋? ”
“仓公怎会欠赋! ”
这话使宋邑觉得安慰,但是,“总还是麻烦你查一查,弄个确实的好。”他谦抑地致歉,“有渎清神,万分感激。”
宋邑替这个胡啬夫看过病,与一般的交情不同,所以查起来虽很费事,胡啬夫还是欣然照办。
首先要查“算”赋。这是论人头计算的丁口赋,自十五岁出赋,到五十六岁为止,无分贫富,男女一律,每人每年纳赋一百二十钱,称为“一算”,贾人奴婢加倍。未成年的,自七岁到十四岁纳“口”赋,每年每口二十钱。淳于意在缇萦四岁那年,就已移居阳虚,但又在临淄纳了四年赋,直到他三十二岁决心久住阳虚为止,逐年清查,一铢不少。
“还有什么? ”胡啬夫又问。
“还有‘更’钱。 ”
“那不须查得的。若是未曾‘践更’,当年就不得过。”
“为期确实,还是查一查的好。”
“那也方便。 ”
“更戍”只是淳于意一个人的事,查起来是比较方便。男丁自二十三岁起,每年戍边之天,不愿去的出钱三百,名为“过更”。还有地方上的劳役,每人每年轮值一个月,轮到的时候,也可以出钱两千,雇人代替,名为“践更”。更戍大事,丞相的子侄亦无例外,如果当时点传不到,也不缴纳“更钱”,立即可以被捕治罪。簿书上记载,淳于意在临淄的十四年,有两年是亲自“践更”,其余都照例纳钱;那两年亲服劳役,想来必是境况不好,拿不出两千钱的缘故。
整个情况都弄明白了,清清白白,一无瓜葛。宋邑拜谢了胡啬夫,兴冲冲地转往唐安寓所,把查询的经过,都告诉了他。
这总算是一个可以令人安慰的消息。然而太傅怒气不平,还是麻烦。师弟兄俩商量着下一个步骤该当如何。
“府里我已托了人在那里,若有消息,立刻会来通知。 ”唐安停了一下说,“我的意思,想请你再辛苦一趟,到阳虚去面见老师,把这里的情形,细细一说,看老师是何主张。倘或见机,到临淄来替太傅赔个罪,一天阴霾,都可消除。”
“你不是说太傅颇为负气,这样就是老师来了,也不见得有用。何况,老师的脾气,宁折不弯,你是知道的。”
唐安默然,好久才说:“我怕的是不早告诉老师,将来事情弄得不可收拾,老师会怪你我耽误了事机。”
“若有必要,我自然不惮此行。只是……”宋邑很谨感地说,“凡事要谋定后动,像上次一样,一方面说是远游河朔,一方面又托阳虚侯作书请托,明明见得远游的话是撒谎,这不是弄巧成拙吗?”
“对! ”唐安深深点头,“对!你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我不劝老师来,一来,恰好自投罗网。” “我看,也不必急在一两天。太傅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得要弄个明白。否则,告诉了老师,只是让他着急,于事无补。”
唐安同意了他的见解,静待事态演变。为了打听消息,不见他轮班待命的日子,也到府里去坐着。他的人缘不坏,加以侍医的身份,上上下下都有求教他的日子,所以要打听一点什么,比别人方便得多。
治粟内史复命的经过,唐安在第二天就知道了,据说太傅听取了报告,并未作何表示。以后一直也没有听见他提及此事。多半是一场虚惊!唐安这样在想。 然后有一天,太傅的一个侍从,特地来觅唐安,把他拉到一边,悄悄说道:“太傅昨夜读了好半天的《九章之律》,不住地说:‘不相信找不到一条律来治他的罪’,这个‘他’,怕是指的仓公。”
“哦 !”唐安定一定神,问道,“你看太傅,在《九章之律》中,注意是哪一律?可是《户律》?” “这倒不知道了。 ”
“承蒙关爱,心感万分! ”唐安深深一拜,“还要请你多费心,有什么消息,随时赐告。” 那侍从是个忠厚明理的人,他表示钦佩仓公的正直清廉,也不以太傅的负气迁怒为然,所以满口应承,倘有任何不利淳于意的消息,一定用最快速的方法通知唐安。同时建议,最好先把《九章之律》细细研究一番,看看有什么罪名加得到淳于意身上的,可以事先防备。
《九章之律》出自已故的相国萧何的手笔。四十年前,群雄争霸,高祖先破咸阳。从龙将士,争着接收秦国的金帛财物,只有萧何接管了秦国丞相府所藏的图籍文书,特别珍视天下的户籍和历年法令。秦法多如牛毛,苛于猛虎,于是萧何建议高祖,召集关中父老,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束缚一解,关中欢声雷动,为高祖争取了广大的民心。这就是萧何从龙入关的第一功。
到定国以后,三章的约法自然不够用了。萧何把收自秦丞相府的列国成文法典:韩国的《刑符》、楚国的《宪令》、魏国的《法经》等,取来逐部研读,发觉李悝所用的《法经》,集列国刑典的大成,相当完备,于是以《法经》六篇为根据,参照秦国的律法,斟酌当时需要,制定了一部法律,分为《盗律》《贼律》《囚律》《押律》《杂律》《具律》
《厩律》《兴律》《户律》,共计九篇,称《九章之律》。
不过,《九章之律》,若非司法的吏,不容易作正确的解释,加以还有天子随时所下补律法不足的“令”,要合在一起看,才能明白究竟。这些工作,都不是做医士的唐安和宋邑所能担负的,他们会合在一起,一连三天,每天由清晨到深宵,读律读得头昏脑涨,依然不得要领,只好颓然罢手。
再下一天该当唐安的番期。一早到府,就有同僚告诉他说,这两天齐王的病势,越发不好,气喘和头昏都已加剧,夜眠不安,倦怠易怒,而且口渴尿多,身上无故作痒。
“这不是‘消渴病’的征象吗?”唐安讶然相问。
“正是这话。 ”那位姓刘的侍医放低了声音说,“病势是火上加油,就令师来了,也是无一可措手。为了不叫王太后和太傅着急,不宜说破。”
讳疾忌医,尚且不可,而讳疾又出于行医的人,更为荒唐。唐安心里大不以为然,但做了几年的侍医,已深知官场中取巧敷衍,随众浮沉,是所谓明哲保身之道。倘或多事,不但见忌于长官僚属,而且做对了无功,做错了有罪,则又何苦如此?这样想着,唐安一忍心,不肯发什么议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