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没有,一有就是两件。世界上的事,就是这等叫人想不到。 ”卫媪无缘无故发完了感慨,又教导缇萦说,“明天就穿这件衣服,叫你宋二哥看了,心里欢喜,这是礼貌。”
“我不穿。 ”缇萦一面随想把那件绣襦抛在席上,竟似有些赌气的样子。“奇了! ”卫媪问道,“好端端跟谁生气啊? ”
“跟我自己。 ”
“越发叫人不懂了。 ”卫媪一眼瞥见朱文送她的那件紫色绣襦,顿时恍然,想想不觉好笑。
这一笑,装着一肚子莫可名状的怨气的缇萦,没好气地问道:“你笑什么? ”
“我笑我的,何用问你? ”卫媪有意逗她,“你跟我发狠,你做一件极平常的事,我才服了你。”
缇萦自然不服,大声答道:“好,你说!”
“喏, ”卫媪指着那件紫色绣襦说,“你敢穿了这件衣服,到你父亲面前去晃一晃,我就再不敢笑你了。”
“有什么不敢!看我穿。 ”
缇萦真的把朱文送的那件绣襦穿在了身上,那娇艳中凝重的颜色,把缇萦装点得格外高贵。卫媪竟看呆了。
缇萦呢,却是气馁了,她再也不敢穿了这件衣服去惹父亲生气,讪讪地向卫媪笑着,是那种告饶的笑。
卫媪原是逗着她作耍的,便说:“脱下来吧。既然一时不穿,别弄脏了。连那件蓝的一起收好,将来当嫁妆。”
说到嫁妆,勾起了缇萦的心事,顿时眉尖深锁,意绪阑珊,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卫媪看到了她的神态,却没有理她。情窦初开的女孩儿,那颗心就像五月里的天气那样难以捉摸,常有些莫名其妙的闲愁,突然而生,倏然而灭,不要去问她,一问反多事了。 于是卫媪自到厨下去整治待客的肴馔。不多一会儿,缇萦也来帮忙,她一面擦抹着黑漆彩画的食案,一面问道:“阿媪,你今夜可要去会烛?”
“去便如何?不去便如何? ”
“去就捎个信给李吾,要她有空来看我。”
“家里有客,我今夜不去了。” “不去,到我屋里坐,我有话跟你说。”
“好! ”卫媪笑道,“不晓得你又给我出什么难题。反正你只要跟我说老实话,一切都好办。”
说这话时,卫媪又在心里盘算。看缇萦的神气,必是又想朱文,为那件绣襦赌气,就说明了一切。要找李吾,亦无非打听朱文的消息。这个人到底如何了呢?明天倒真的该找李吾,好好去打听一下。
等到晚食已毕,收拾下厨,检点烛火,一天的家务,算是终了。淳于意在东厢和宋邑喝着苦茶,促膝深谈,缇萦道了晚安,已回到自己屋里,于是卫媪解掉沾满了油腻的“礼服”,洗净了手,心情轻快地来到了西厢。
西厢漆黑,她诧异地自问:“咦,到何处去了?” “我在这里。 ”悄然坐在北窗下的缇萦应声而答。
“为什么不点烛? ”
缇萦不答,只走过来牵着卫媪的手,引到席前,一起坐下。凄冷的寒夜,淳于意又是非数九严冬,不准在屋子里生火取暖,再这样漆黑地坐着,实在难受。幸好,缇萦紧偎依着她,身上虽冷,心头却别有一种温暖。
“阿媪! ”
缇萦的温柔的声音,就在耳边,加上口脂的香味馥郁,把卫媪带入远远的回忆,仿佛时光倒流,陡然清晰地记起与女伴陌上采桑的光景。
“怎的? ”缇萦推一推她,“你睡着了? ”
“没有。 ”卫媪定一定神问,“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