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 西装革履的冯杰坐在餐厅里，心神不宁地把玩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在开开合合之间，盒里的钻戒闪耀着迷人的光。今夜他约了梁红玉共进晚餐，可梁红玉刚到，他急忙把首饰盒放回了口袋里。这是梁红玉印象中第一次见冯杰一本正经地穿西装，她有点不习惯，看着又觉得有几分滑稽。冯杰说今天这一餐是为了感谢去年有一天他饿得前心贴后心时梁红玉在这里请他吃的一顿饭，他把和她相处中的每一件事都牢记于心。两人边吃边聊，开始气氛还不错，他们谈论着彼此的近况，谈论天越星给冯杰和他的朋友们的生活带来的变化。对于天越星高居不下的销量，梁红玉笑称自己十分嫉妒。应该是积攒了很久的勇气，冯杰终于从口袋里掏出那只首饰盒，摆在梁红玉面前，让她自己打开。梁红玉感到有些莫名，轻启盒盖，看到里面闪闪发亮的钻戒，一下子愣住了。 “送给你。” “……向我求婚啊？” 冯杰被这句直率的话问得呆了一下。他看着梁红玉艳如桃李的脸，大着胆子握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看她没有挣脱，便咬咬牙回应道：“那当然了，不然没事送钻戒干吗？” 梁红玉低头看着钻戒，一时没说话。 “红玉，我的心意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陈顶天结婚那天晚上，你跟我说的那些往事，让我心疼，更想好好对你，我说过我会对你紧追不放的。可是后来我一直没行动，因为我不敢，那时候我们那个公司八字还没一撇。我没钱没出息，朝不保夕，再喜欢也就心里想想。我发过誓的，不能让我的女人跟着我受哪怕一天的罪！”他看见梁红玉有些动容地抬起眼，像是得到了肯定似的，接着说，“从来聚大浪的第一天，我就喜欢上你了。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食堂，乱哄哄的，公司的人打饭就像打架，就你一个人那么笔直地边走边啃着馒头，好像周边的人都不存在一样。当天晚上，我就梦见你了。” 梁红玉笑出声来：“因为我啃馒头的样子，你爱上我了？……冯杰，咱们说点别的吧。” 见她缩回了手，冯杰脸上的笑容也渐渐褪了色，他轻轻地问她：“你还想着陈顶天？” “你想多了。陈顶天跟王清越那么恩爱，我一直在替他们祝福。” “那为什么拒绝我？你说你喜欢读书人，陈顶天是读书人，我也是啊！” “冯杰，说这样的话就像小孩子了，你明明知道这不是一回事。” “……说到底你还是喜欢陈顶天。”冯杰颓丧地靠在椅背上，他没想到这句话终于还是将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女人引爆了。 “是又怎么样？！你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要逼我面对自己最不想面对的事！我难道连默默喜欢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吗？你知道我要花多大力气才能装得若无其事，你为什么要把我逼得没地方逃？！冯杰，我恨你！” 她神伤的样子让冯杰慌乱不已，但说出去的话已无法收回，于是只能听她的，带上首饰盒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他走之后，梁红玉强作淡定地坐在那里吃东西，可没过几分钟，她突然把叉子一扔，掩面痛哭。

下班后的无穷大公司，空无一人。一个瘦小的黑影蹑手蹑脚地走进陈顶天的办公室，打开他的电脑，熟练地敲击键盘搜索着存储在电脑里的文件。忽然外面传来开门声，那黑影反应很快地关闭了电脑，匆匆往外走。喝多了的冯杰不知为何回到公司来，他晃晃悠悠地进门，正好和一个人撞了满怀，对方发出一声惊呼。冯杰定睛一看，奇怪地问：“是你啊，你在这儿干吗？” 对面站着的，正是李婷婷。她有点结巴地解释说自己下班没地方去，就在公司加班。她怕冯杰追问，说完就赶着要走，这时却听见他低声说：“等一下，依娜，你没事能陪我聊聊么？” “那不好吧……”李婷婷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 “什么不好？坐下。我又不会吃了你，就陪我说会儿话。”冯杰借着酒气一把拉她坐在自己身边，李婷婷的脸腾地红了，她努力克服着内心的胆怯，没有挣脱。 “依娜，我是不是特别让人讨厌？我做人是不是特别失败？” “冯总，你醉了，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说时迟那时快，冯杰突然紧紧地抱住李婷婷，对她说：“你别走，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改，行么？我喝多了，但我很清醒！我以前糊涂不懂得珍惜，我没用，不敢跟你表白，只敢跟你开玩笑！求你了，别离开我！” 他抱着极力要挣开的李婷婷，开始抽泣起来：“真的，从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你。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的每句话都是真的。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红玉，为什么会这样？我很孤独。” 李婷婷抱着哭泣中的冯杰，被他的话惹得红了眼眶。早晨，冯杰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办公室沙发上。头疼欲裂的他努力坐起来，端起放在一边的水，一口气就喝光了。他听见寻呼机在响，看了一眼又放下，走出办公室发现公司里除了他自己一个人都没有。很快第二个人回来了，李婷婷回宿舍熬了一桶白粥带来给冯杰喝。 “你快吃一点，喝多了肯定口渴，多喝水，再喝点白粥暖暖胃。” 冯杰按着太阳穴打趣她道：“你什么都懂啊？” “我爸就爱喝酒，以前总得我们照顾他，他就是喝多了掉在沟里冻死的。” “对不起，”冯杰由衷地感到抱歉，“昨天我有点醉了，是不是有些过分？” “是有一点，你说了好多稀奇古怪的话。” “那……我都说什么了？”冯杰很尴尬。李婷婷倒笑了：“不知道，反正不是好话。” 2 今天周日，海广大邀请了陈顶天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喝早茶。虽然不知他用意何在，但他们还是答应前往，只不过怎么都联络不上冯杰。刘先武告诉了陈顶天前些天他预支5000块的事，于是他们大胆地猜测那小子或许是恋爱了。海广大还是那副样子，见他们几个年轻人走进茶楼包间，立刻站起来摆出伟人架势，一脸热情地高声说：“听说无穷大的几个人突飞猛进，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世界是属于你们的，也是属于我们的，但归根到底还是属于你们的呀！咦，冯杰那娃怎么没来啊？” “从昨天晚上我就找他，打他手机不接，呼他也不回。”陈顶天解释道。 “周末嘛，喝个酒泡个妞应该的！那不管他了。你们无穷大三大股东到了俩，咱们要有什么协议，你们也能做主了。” 众人稍显局促地就座，海广大端着他那从不离手的大茶缸子侃侃而谈：“顶天娃，我没看错人。你们竟然把老谋深算的周子龙给撂倒了，小鱼吃大鱼，我喜欢，真他妈解气！我最讨厌周子龙这种操着一口鸟语的冒牌港商，卖粥出身的就说自己卖粥嘛，非要整得特高科技的样子！生意不是他那么做的。我们今天谈谈收购的事，让无穷大收购聚大浪。”此言一出，众人大惊，连梁红玉都是一脸惊讶。陈顶天笑了：“海总，你每次都会吓死我。你是深圳首富，还是你把我收购了得了。” “吓死你倒不会。象踩蛇不算新闻，蛇吞象才值得说，不是么？顶天娃啊，说实话，打拼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你们这么有朝气的火车，我是真想搭一阵啊！我们要找到一种能让大家都沸腾的合作方式！这样吧，我给你两个亿，只要你49%的股份。” 听见“两个亿”的字眼，冉晶吓得松了手中的茶杯，水洒了一桌子，忙不迭地道歉。刘先武也同样惊讶，瞪大了眼问：“我们公司值两个亿？！” “不是公司值两个亿，是你们几个娃值两个亿！” 尽管陈顶天斩钉截铁地不同意，海广大还是劝他再好好考虑，他自己先行一步说是要去陪市长吃饭，临走前反复叮嘱梁红玉按最高规格给他们上菜。海广大走后，剩下梁红玉尴尬地坐在陈顶天他们中间。冉晶还在纠结两个亿的问题，刘先武直说自己媳妇傻，连海广大的话都信。 “这话我倒信。无穷大现在值不了两亿，但马上会值两个亿的，”陈顶天淡淡地说，“可惜冯杰没来，要不咱们6个就又凑齐了。” 刘先武正要再给他打电话，梁红玉干笑一声说：“不用打了，我估计冯杰不会来的，他生我的气。” 当她看到敏感的王清越的疑惑眼神，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紧转移话题：“有个消息你们应该知道吧，周子龙正找人破你们的天越星呢。” “放心吧，一时半刻，要破我的天越星需要点天才加运气。我给天越星加了密，没我的独门解药，谁也破不了。” 陈顶天信心满满的样子，丝毫没察觉出梁红玉的异样。

因为昨晚醉酒呕吐弄脏了李婷婷的衣服，冯杰硬拉着她去了商场，非要买一身新衣服赔给她。李婷婷说什么也不要，最后把冯杰给逼急了，脸色很严肃地说：“一定要！不然我心会不安的。再问你一件事，你必须老实回答我。” 李婷婷以为他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种卧底害人的事，因此内心长期不安着，岂料冯杰竟是问她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冯总，你干吗问我这些问题？”女孩的脸很快就红了。传呼机响了，冯杰看都不看就给按掉了。他站定望着李婷婷，掏出那枚钻戒，拉起她的手就要给她戴上。李婷婷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下子躲开了。 “这可是你要送给梁小姐的啊！” “谁说我要送她了？我现在就送给你！你别多想，我是替你未来的男朋友送你这个钻戒的。” 可这太过贵重，李婷婷一阵猛摇头，不肯收下。 “你不收我就扔了！”冯杰作势要扔，李婷婷赶忙将他拦住。紧接着便默许了冯杰帮她把戒指戴在了中指上。 “你别多想，依娜，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妹妹了。谁要是敢欺负你，你跟我说，我这哥哥第一个饶不了他！” “哥，其实，我不叫依……”她抑制不住想告之实情的冲动，可惜话才说了一半，传呼机又不合时宜地大叫起来。冯杰无奈地走去一边回电话，李婷婷抚摩着戒指似乎还沉浸在幸福当中。一个戴墨镜的男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凑到李婷婷身边，问她东西到手了没。李婷婷转头一看，这个破坏了她的幸福情绪的人是周子龙的助理小孙。她脸上没了笑意，语气很强硬：“没拿到。这事我完不成。” 小孙听到这话脸色一冷，但他看到远处的冯杰即将转身，于是丢下一句恶狠狠的话就离开了：“想要让你妈多活几年，就拿源代码来！”

傍晚，陈顶天一直等在冯杰家楼下，看见他回来就立刻迎了上去。 “你总算出现了，跑哪儿去了？” 对比陈顶天担忧的样子，冯杰显得满不在乎：“我能出什么事？我知道今儿海广大请吃饭，但我不想见那老家伙，所以就约了个姑娘逛街去了。” “姑娘？你跟梁红玉怎么了？” “别跟我提她，一听这名字我就烦。” 禁不住陈顶天婆妈的问东问西，冯杰索性把求婚遭拒的事说了出来，说出来反而痛快多了，最后还忍不住补了一句：“她心里早有别人啦！” 好兄弟微微变得紧张的表情被冯杰一眼看穿。所谓看破不要点破，他随后又笑着说道：“放心，那人不是你，我原来也以为她爱的是你呢！结果是个开皇冠的港商，她梁红玉也不过就是俗人！” 3 顺风顺水的日子过了一段，该来的变动总归要来。有客户发现了天越星存在的一些漏洞，打电话到公司，称如果无穷大不及时弥补的话，他就要写文章见报。这也恰好是陈顶天这些天正在考虑的问题，客户善意的提醒让他意识到，软件漏洞必须尽快解决。天越星的源代码盘锁在保险柜里，保管钥匙的是负责财务的刘先武。陈顶天去找他开保险柜的一幕，全被站在门外暗处的李婷婷看得一清二楚。当他回到办公室，把源代码软盘插入软驱，开始仔细检查程序代码时，李婷婷出现了。她急匆匆地进来告诉陈顶天，冯杰打电话来找他，说有点私事要谈不方便上来，现在人就在楼下。陈顶天将信将疑地走出办公室，百密一疏，走前忘记了取出软盘。待他一走，李婷婷迅速走到电脑前抽出软盘，塞进随身的包里快步离开。陈顶天刚走到电梯口就遇上了正从电梯里出来的冯杰，对方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根本没有要跟他讲什么急事的意思，更别提那通莫须有的电话了。两人并排往公司走，陈顶天依稀看到李婷婷神色慌张地从另一个方向走进电梯，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正琢磨着，回到办公室就发现软驱里的软盘不见了，他顿时全明白了。 “坏了！”陈顶天冲出办公室大吼，“快，快叫保安，拦住那个女孩！”

李婷婷冲出写字楼，一辆车呼啸着急停在她身边，小孙探出头来叫她快上车。她犹豫了片刻才钻进去，汽车随之风驰电掣般驶走。等陈顶天他们追出来时，人早已没了踪影。他瞪着冯杰问那女孩的姓名和相关资料准备报警，却见冯杰目光呆滞，无力地说道：“她进公司的时候，没有办任何手续，没有身份证……我只知道她叫朱依娜。” 坐在疾驰的车上，郁郁寡欢的李婷婷在颠簸中无意看到了自己手上的戒指，钻石的光芒刺痛了她的双眼。瞬间她做了一个决定，她高喊着要下车，小孙当然是不同意。李婷婷咬紧牙，一把推开车门，竟生生跳了下去，在地上滚了很远，滚进路边的安全岛。急忙停车的小孙跳下来想追，李婷婷却找不到了。满身挂着伤的李婷婷跌跌撞撞地回到无穷大公司，正想进门，发现几个警察正从里面出来，她只好躲起来远远看着陈顶天和冯杰跟警察们交谈着。警也报过了，现在需要做的是赶紧想出对策，因为源代码的丢失就意味着天越星不再有任何秘密可言。冯杰垂头丧气地坐在一边，手上拿着有李婷婷照片的工作证，满脑子都是关于她的画面。往事越想越崩溃，他揪着自己的头发恼怒地自语道：“冯杰你真他妈的蠢啊！” 这时他接到一通电话，号码不认识，但话筒里传来的声音他想听不出也难“……是我，”李婷婷带着浓重的哭腔，“我真的不愿意这么做！我在上次你请我吃饭的那家面馆，你一定要来，我把源代码还给你。” 冯杰往附近那家小吃店走去，两个便衣远远尾随在他身后。躲在角落的李婷婷一看见冯杰就激动地想冲出来，可她再一眼看到了跟在后面的警察，眼泪立刻流了下来，然后转身就跑。她跑到街角，看没人追来，便靠着墙大口喘着粗气。忽然，小孙的一只手从后面捂住她的嘴，将她死死按住。李婷婷惊恐地看着他，只听他冷笑着说：“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李小姐？” 失望而归的冯杰情绪跌到了谷底，从和陈顶天的谈话中他们推断此事的始作俑者必定是周子龙无疑。 “这事都我是引起的，哥们儿对不起了。姓周的，我跟他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