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阵聒噪的闹铃响了起来，众人被吓了一跳。只见海广大手里拿着个闹钟，笑呵呵地说宣布12点已到。 “我回来啦！”满头大汗的刘先武匆匆跑进屋。冯杰冲上前去翻他的包，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海广大哈哈大笑起来：“来人呐，收盘，走人！”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用现金？”刘先武半带嘲讽地一笑，从兜里掏出一张支票，一下子拍在海广大面前，“10万块，一分不少！” 他身后的陈顶天轻轻松了口气，望着王清越笑了。而海广大则是不可置信地接过支票，反复看着。正尴尬地要走，被陈顶天叫住了：“请留步海总，你好像忘了留点东西。” 海广大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合同，一把扔给陈顶天：“区区10万块还这么当真，我白给你们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聚大浪一个卫星就卖几千万，哪有空管你们这点小生意！” 聚大浪的人一走，屋里顿时响起一阵欢呼，他们真的赢了这场赌局。公司账上除了给海广大的10万以外，还剩两万块，陈顶天让王清越再写一篇软文拿去登报，说是有多少钱就登多少钱的广告。王清越有点犹豫地问他是否要留点生活费，还没等陈顶天张口，冯杰就先大手一挥：“不用，全登了！周子龙，哥几个跟你死磕！” 众人都笑，他们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另一边，梁红玉在公司远远地看到气呼呼进门的海广大，如释重负地笑了。海广大颇为不快地说：“陈顶天这娃娃还真会耍魔术，就这么张破盘还真卖出了十万！你个小妮子，笑什么，你早算准了我们会输？” “海总，我们没输啊！五万，半个月变十万，能算输吗？” 海广大一拍大腿：“对啊，什么叫输了？我们赢了！这次的生意多好啊，15天就白赚了5万。不过你可别惦记，那钱在路上我已经捐给希望工程了，你不会心疼吧？” “那是最好的。现在最生气的人，应该是周子龙。” “红玉，明天跟我去趟北京吧，把电脑部撤了！电脑这生意，软的硬的都屁大点儿，你还是帮我推销卫星吧，那才是震天动地的大事。” “我倒是觉得电脑的事现在有点意思。” “你这娃，生意越做越小！那我就让小周负责卫星销售了，我跟你说，非洲都有人要买我的海神二号卫星呢！昨天来了个酋长，黑得还真跟锅底似的……” 等海广大走后，梁红玉回到办公室关上门，笑着自言自语道：“有你的，陈顶天，珠穆朗玛峰上又撒出尿来。” 她脸上的笑容，竟夹杂着几分幸福感。 4 曙光终于降临，无穷大迎来了属于他们的第一次商机。几天来，订货单和汇款单源源不断，虽然一下子比从前忙了许多，可每个人都是喜笑颜开。小平房也变得像个货仓，乱七八糟堆满了杂物。这会儿，冉晶在打包，王清越在包裹上写地址，冯杰则抱进来一箱刚刚打开包装的软盘。刘先武从银行回来，俯首趴在陈顶天耳边说了句什么。 “先武，大声把你刚才跟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刘先武清清嗓子说：“咱公司账上的钱，已经有100万了！” 冯杰一听乐歪了，一下子倒在那张行军床上：“百万富翁，我们成百万富翁了！他妈的比我想象的还快好几年呢！” 随后，按照陈顶天的指示，刘先武把100万现金全部取了出来，倒在小屋的地上有满满一堆。几个人看着那一大堆的钱，只有傻乐的份。 “我的亲娘啊，我这辈子第一次见这么多钱，这真是咱挣的吗？”冉晶张大了嘴，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冯杰绕着那堆钱转了两圈，抬头看着陈顶天笑：“咱们的苦日子总算要熬出头了，我就说嘛，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我们享福了！” “享福是迟早的事，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明天一早，我们3个人带着这家伙再去会会荀主编。” “什么？你，你不是又想去打广告吧？” “这回不是去打广告，是去打仗，打一个翻身仗。100万的投入，我要收到1000万的效果。” “100万，全部？”刘先武很吃惊，但对于陈顶天不按常理出牌他已渐渐习惯了。看见陈顶天点头，冯杰立马跳起来：“等等，哥们儿，咱这几个月累死累活的连顿好饭都没吃过，你再看看这两位女同胞，身上的衣服就差打补丁了……好不容易挣下这100万，你好歹留个几万块让大伙享受享受，至少咱得换个大点的房子吧？男男女女挤一屋，放个屁都能听见，啥事也做不了，你是成仙了，无欲无求，你也不怕咱先武兄弟憋坏喽？” 刘先武可不委屈：“说什么呢，怕是你自己耐不住寂寞吧！” 冯杰埋怨刘先武跟在陈顶天这只铁公鸡后头瞎起哄，他就不信他们几个看见这么多钱都不动心。冯杰又提出质疑，周子龙那么大的客户，荀主编能轻易地得罪他？在陈顶天看来，周子龙目前的确是计算机先锋报最大的广告客户，可他不可能永远都是，这把交椅如今该轮到无穷大来坐了。上次周子龙封杀了他们的广告，这次要以牙还牙，即使他能给很多钱，但无穷大要比他给的更多。其次，对付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办法，像荀主编那样的人，必须要用现金来刺激，这也就是陈顶天让刘先武把钱全都取出来的原因。听了他的解释，冯杰虽然从道理上明白了，可感情上还是一时接受不了。他跟个玩游戏不认输的小朋友似的，眼看刘先武要把钱装回袋子里，立马不乐意地趴在那堆钱上不肯起身。 “哥们儿好不容易有了100万，你不让我好好地看一眼，就这么给收起来，太可惜了！王清越，拿我相机帮我跟100万合个影，行吗？” 随着快门声咔嚓一响，冯杰和100万的合影诞生了。当天晚上，他们一伙人吃了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庆祝大餐。冯杰像报仇一样风卷残云地几乎扫掉了半桌菜，吃完摸着肚子直喊痛快。酒足饭饱之后，王清越起身准备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却被陈顶天拉住，他说还有事情要讲。待众人坐定，陈顶天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指着屋角那一大袋的钱说：“这些钱，我知道大伙都想要、都想分，不瞒你们，我也犹豫过。我们无穷大成立到现在，大伙一直都在吃苦，没过过一天像样的日子，现在我们有钱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 “顶天，你，你是说，这钱，不拿去做广告了？”刘先武天真地问。冯杰叹了口气：“我说先武，你什么都好，就一个缺点，太实诚了，他是说，现在公司有钱了，亲兄弟要明算账了，用我们专业的经济术语就叫明晰股权，是吧，顶天？” 陈顶天颔首：“没错，之前公司刚起步，有些事来不及多想，但现在我们应该为未来做点打算了。” 刘先武第一个同意他的想法，任何一个创业团队都要经历分配股权的阶段，现在提出来的确正是时候。 “这么说我们大家是不是都有份？那好啊，算我一份！”冉晶刚说完，王清越笑着拉过她的手，要带她出去。 “冉姐，公司是他们几个一手创立起来的，咱俩就不用掺合啦！走，带上宝宝，我们出去逛逛。”

两个女人走后，经过短暂的沉默，陈顶天开口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商量的，咱们之前都议过，股权3个人平分。我只是想再次明确一下，大家伙同时也立个协议。” 没想到冯杰摇了摇头说：“陈顶天，不是我说你，你虽然做生意的天赋比我强点，但别忘了我大学是学贸易的，就当免费给你补补课吧！股权，没有这么分的。任何股份量一定要与该股东对公司拥有的价值量对等，即股东可以以投入的资金、拥有知识产权、拥有的行业经验、拥有的社会资源、目前在公司的角色分配与承担的责任义务等方面来衡量他目前对于公司的价值是多少，这个值就是他应该得到的公司股份……就目前而言，你对公司的贡献最大，自然你应该占最大的股份。先武，你同意我的意见么？” “公司是靠顶天的软件一手支撑起来的，我当然没意见。” 毕竟冯杰在这方面比其他两人都专业，因此陈顶天决定听他的。冯杰的建议是，公司的股份，陈顶天占40%，他和刘先武各占30%，这样既不违背一般的股权分配原则，又不违背他们当初赚钱平分的承诺。于是，大家都欣然同意了。 5 “砰”的一声，陈顶天和冯杰重重地将那一大袋钱砸在荀主编的办公桌上。荀主编很是一本正经：“干吗干吗，我这人原则性强，不收礼的。” “这个礼我们也送不起，”陈顶天一下子把塑料袋拉开，“我们来做广告的。这是100万，想买断你们报纸两个月的广告。” “你们疯了吧？陈顶天，你到底是哪路神仙，我怎么就琢磨不透呢？” 冯杰笑笑说：“人琢磨不透的道理，您可以用钱来琢磨。” 其实荀主编心里很清楚这些钱在报上做广告可以登多大的版面、多久的时间，但他们只要求登两个月，这笔交易应该很合算。但是对于他们提出的附加条件，也就是两个月内不准登智通山的广告，他不能不犹豫。 “这些钱，除掉违约金还绰绰有余吧？” 荀主编看了眼说这话的冯杰，淡淡地回应道：“别以为钱能通神。” “主编，我想请您答应，不是让您看在钱的份上，而是看在天越星的份上……您用了天越星吗？”陈顶天看上去非常诚恳。 “要不是你的软件真有那么点意思，我还会让你们站在这里？” 一看有苗头，冯杰赶紧帮腔：“明白明白，我一看就知道荀主编您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 “荀主编，这次是我欠您一个大人情。您要真不答应，那我们把钱带回去了。”说着，陈顶天顺手拎起袋子就要走。 “小子，你真行，”荀主编拿起桌上的电话，“广告部么？把智通山的广告版面全部撤了，换成无穷大的！……违约，我们给他违约金，按合同走。” 陈顶天与冯杰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被挤掉了优势版面的周子龙大发雷霆，这时一群员工搬着箱子从办公室门前路过，周子龙叫住他们问情况，原来这些都是经销商退的货，他们嫌WEI92既不好用又贵，声称宁愿违约也要改销天越星。周子龙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等缓过劲来，他便冲去找久久未能破解天越星的雷向明问责，大骂一通并未解气，不过倒是有了新的收获。雷向明正准备开除一个犯了错的新来的程序员，那漂亮的女孩叫李婷婷，看上去很柔弱，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看见她抹眼泪的样子，周子龙顿时心生一计。这个即将失业的女孩，简直就是他对付无穷大的柳暗花明又一村。骂完雷向明，周子龙又顺道去找了梁红玉。这几天他暗地里怀疑过梁红玉是和陈顶天联手在玩他，岂料对方毫不留情地指出他这种不厚道的行为是自己的产品不够好、经营不利而怪罪于生意伙伴。不过现在周子龙脑袋里已经有了新计划，所以没怎么计较，他只是询问她，如果智通山有了能与天越星媲美的新软件，那她能否保证比他们卖得好。 “那是当然的，这点自信我还有。陈顶天的广告策略，我卖瓜子的时候就用过了，广告只能出一时风头，只有产品的质量加上完整的销售网络才能更上层楼。” “那好，你等着，不出一个月，智通山会有新产品的。” 6 扩张后的无穷大公司终于告别了小平房，搬进繁华地段的一栋写字楼里，楼下就是宽阔的马路，车水马龙。新的办公室宽阔敞亮，门口那块写着公司名称的金字招牌闪闪发光。他们再也不用5个人挤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同吃同睡，在公司，兄弟三人各有各的办公室，除此之外，陈顶天让刘先武去租了3套房，两室一厅，一家一套，而且每人发了一万块的安家费。冯杰笑说陈顶天这只铁公鸡终于肯把钱袋子松开了。由于业务扩展，公司新招了很多员工，尤其是冯杰负责的销售部，天天在招聘。这天又是一轮面试，冯杰走进会议室，只见一个背着双肩书包的女孩转过身，怯怯地望着他，那女孩便是李婷婷。一看见美女，冯杰就有些不够镇定了，他翻看着她的简历，名字：朱依娜。没有学历，没有工作经验。冯杰如实说出无穷大不会招这类人。谁知那李婷婷的眼泪说来就来，父亲早逝，母亲病重，哥哥待业，她自己已经3天没吃过一顿饱饭——如果再找不到工作，就只能去当小姐了。话都说到这地步，冯杰就算真是不能招她，也忍不住要怜香惜玉一下，至少要请她吃顿饭才行。看着李婷婷狼吞虎咽地吃下了两碗面条，冯杰想笑又不敢笑，想起了从前的自己也经常是这般饿鬼投胎的样子。在聊天中，他得知这个叫朱依娜的女孩来自湖南益阳，也算是陈顶天的半个老乡。他以一副老大哥的口气劝她要想开，即使生活艰难也不要走错人生的路。李婷婷看着他的目光里满满的都是感激。 “大哥，谢谢你请我吃饭，我一定会记着你对我的好。不打搅你了，我先走了。”李婷婷站起来，冲冯杰鞠了个躬，眼看就要离开。 “哎，等等，你去哪儿啊？” “我再去别的公司看看吧。放心吧大哥，我不会去做小姐的，刚才只是一时饿昏了……总之，你放心好了。” “你别走了，留下吧，我录用你了！” “可，你不是说我不合适吗？”李婷婷很是惊讶。 “现在我觉得你合适了。再说了，合不合适不就我一个人说了算吗？走吧！” 冯杰和李婷婷回到公司，他迅速地带她熟悉起各项业务。首先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背熟公司的宣传材料和天越星的产品说明，然后加以理解，以后就专门负责接听客户的咨询电话，解答他们的各种疑问。 “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计算机方面的可以去问陈总，听明白了吗？” 李婷婷像个听话的学生似的，频频点头：“听明白了，大哥，啊不，冯总。我一定会努力的。”说完还冲冯杰调皮地一笑，冯杰也报以微微一笑。正好路过的冉晶看见这两人的神情，特八卦地拉过王清越嘀咕：“清越，看见没？又是一漂亮姑娘！冯杰这小子是给公司招人，还是给自己招媳妇啊？” 王清越看起来并不在乎：“冯杰早就跟我说了，他要的公司员工，首先要好看，然后再看能力。”

这天夜里，冯杰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家里，喝着一瓶啤酒，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至于电视里在演些什么，他一概不知道，心情莫名地烦躁。他不知道是因为最近工作压力渐大，还是因为白天遇见了那个身世可怜的打工女孩，又或许，他是在想念什么人。香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终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拨了一串数字，那是梁红玉的大哥大号码。对方一直占线，他不知道那是海广大比他提前一步打给了梁红玉询问工作上的一些琐碎事。连拨了几次都没有通，冯杰想了想，又把电话放了回去。他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灯红酒绿的夜景发呆。第二天一早，他刚到公司就去找了刘先武，让他预支5000块，下个月从工资里扣。刘先武正在算账，听到数额便抬起头问他：“不是刚发了一万的安家费吗，你要这么多钱干吗？” “一万块在深圳算个毛！哥们儿，顶天跟你，回家就老婆孩子热炕头，你们就忍心看我天天孤枕难眠？再这样下去，非得憋出毛病不行！给不给钱，不给钱我晚上上你们家热炕头去。” 刘先武憨直地笑了：“别说了，你都惨成这样，要多少我都给。” 冯杰啃着面包从刘先武办公室出来，听见身后有人叫他，回头看见李婷婷手捧着一个饭盒笑吟吟地看着他。李婷婷发现冯杰每天早上都拿面包当早餐，于是今早特意买了一盒小笼包带给他。冯杰倒也没怎么客气就收下了。 “你要喜欢吃，以后我天天给你带。” 李婷婷留下一个甜蜜的微笑，红着脸离开了。冯杰打开饭盒，包子还热腾腾的，他拣起一个扔进嘴里，边吃边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很久没有女人对他这么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