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吴少霖跟凯萨琳要来一张厚洋纸信笺:取出杨仲海从上海带来送他的“康克令”金笔,拔掉笔帽,送到廖衡手里。
廖衡毫不思索地一挥而就,写的是:“兹由吴少霖先生交来交际费大洋一万元正。”下面具名“平园”,表明他是国会议员中,一个小团体的领导人。
当他在写收条时,吴少霖在心里盘算,觉得此公虽精明,但很上路,是缓急可待,值得交结的人。所以等收条到手,看了一下说:
“领到了,我替花君老二送三千元过去,作为平老送她的花粉费,你老看如何?”
“不,不!”廖衡向柜台看了一眼,“送老二不如送她。”
“遵命。”吴少霖索性再说一句漂亮话,“不管领得到、领不到,我都会送她花粉费,让她感恩图报。”
“哦,”廖衡兴味盎然地,“怎么个图报法?”
“那还用说?自然是投怀送抱,任凭平老胡帝胡天。”
“好个胡帝胡天!”廖衡大笑,笑完了低声说道,“我真要来领略‘酒家胡’的风味。明天行不行?”
原是开开玩笑,不道他居然很认真;看起来廖衡是个色中饿鬼,吃在碗里,看在锅里,未免太贪。照此看来,说他如何迷恋花君老二,亦恐未必。
转念到此,灵机一动,决定留着凯萨琳,作为将来花君老二跟他闹翻的借口。这样,就不能让他轻易上手了。
“平老,”吴少霖说,“这些帝俄贵族,总忘不了自己过去的身份,所以初上来有些臭摆谱的味道,得要慢慢儿来。而且,平老初到,雨露所施,自然花君老二先沾恩溉,你说是不是呢?”
“什么‘雨露’、‘恩溉’?”廖衡笑道,“你老弟简直把我当做袁世凯了。”
吴少霖笑一笑,放低了声音说:“平老且先养精蓄锐,骑洋马得很费一番气力呢!”
“这倒是实话。”廖衡也是低声问说,“你能不能给我弄点‘宫方’的药来?”
“有,有!今天晚上我可以弄来。”
“今天晚上倒不必了。”廖衡停了一下说,“实不相瞒,老二那匹小川马,我刚才已经把她降服了。”
“好!”吴少霖说,“等平老骑大洋马的那天,我一定替你预备妥当。”
第二天依照约定的时间,廖衡在来今雨轩跟王坦见了面。他本来是想打听打听大选的票价,看王坦能不能替他经手。
如今问题已经由吴少霖解决了,所以见了王坦只是叙旧而已。当然话题离不开大选。
“养怡,”廖衡问说,“有人说曹仲珊想当大总统,你也是劝进的要角之一,有这话没有?”
“我不是要角,我也没有劝进,不过说了老实话而已。”
“哦,我倒听听,你是如何老实?”
据说,有一天王毓芝问王坦,曹锟想当大总统,可当不可当?是当好还是不当好?
王坦作了个“两可两不可”之说:曹锟钱太多用不了,打算买个大总统的尊号自娱,可当;如果想做事,大总统的责任太重,曹锟干不了,不可当。若是为下台养老而当大总统,是最好的办法,可当;如果还不想下台,当过大总统不能再干别的职位,不可当。
“结果呢?”
“其实早有结果了;在我说这话之前,他们已经组织了三个小团体,有两百多张基本票。迟迟未见实行,是因为王孝伯、吴子玉几次跟吴大头谈不拢,后来是我去谈好的。”
“那你不是要角吗?”
“不是,不是!只供奔走而已。因为——”
原来王坦跟吴景濂很熟,尤其是吴景濂的妻子跟他很投缘,而吴景濂惧内,所以王坦走内线,说服了吴景濂支持曹锟贿选。
“代价呢?”
“这个!”王坦伸出一只屈起了拇指的手。
“四十万?”
“大致是这个数。我去说妥当了,钱由王孝伯去谈;也由他过付。”王坦停了一下问,“老廖,你这趟来作何打算?”
“只是来看看热闹。”廖衡答说,“谈不到打算。”
王坦见廖衡闪避不言,就不便深问,说些闲话,又要为廖衡接风。
“改天吧!”廖衡答说,“有个亲戚病得很重,我得去探病。”
这是托词,其实是回六国饭店去拟电稿,约他的“太保”到京。他们有一本自订的密码,翻译电码很费事,直到傍晚,方始竣事。
为了事关重大,怕泄露机密,廖衡亲自坐洋车到电报局发了电报;复又回到六国饭店,打算睡一觉再作道理。
一进门,便发现吴少霖在大厅上等着。“平老”,他起身迎了上来,递上一份请帖,“津保派诸公,听说平老来了非常高兴,今天晚上熊省长跟边议长,请平老晚饭。”
“哦,屋子里坐。”等进入房间,廖衡又问,“还有些什么人?”
“无非都是各团体的头头。”
廖衡点点头,却不是接受邀请的表示。“我想我表面上以保持超然的立场为妙。”他说,“请你替我谢谢。”
“是。”吴少霖随即拿起茶几上的电话分机,接通了甘石桥一百四十号议员俱乐部,找到专管请客的干事,说道,“劳你驾,转告熊省长、边议长,廖议员廖平老的身子有些不爽,大夫关照要多休息,今天不能赴席,务必请代致谢意。”
其实,吴少霖亦不愿他跟熊炳琦、边守靖见面,因为他归吴景濂指挥;廖衡所开的条件,在他没有跟吴景濂谈妥以前,如果当事人直接接触,有了结果,他这中间人便要落空了。
虽然廖衡很上路,不至于出卖他;但如果给了廖衡一个他是不劳而获的印象,亦不大好。
“平老,”他说,“我要向你据实报告。我是奉吴议长之命办事,平老交代的话,我要跟他说。吴议长到保定去了,明天才能回来;我准定后天上午来报告结果。”
“好,好!不忙。”廖衡说道,“今天我们先去完愿吧!”
“完愿?”吴少霖想一想明白了,“等我来通个电话。”
电话是打到花君老二那里,据说她也出条子去了,不过很快就会回来。吴少霖便留话,让她一回来就回电。
“平老今儿会过王养怡了?”
“是的。听了很多内幕。”廖衡问道,“你知道你们议长得了多少好处?”
“听说是十五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