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鬼把戏真多。”她似嗔非嗔地斜睨着,“以后再也不出你这种断命堂差了。”
接下来便是吴少霖为她去弄了镜箱来,看她重新梳头,同时谈廖衡。
“老廖这趟来,能弄多少钱?”她不称廖衡为“廖三爷”了。
“那可不一定。”吴少霖答说,“大概万把元总有的。”
“他跟我说过,要娶我,问我有多少债务?我说有五六千。他说,他替我还了债,是不是就可以跟他了?我说是。你倒想,这趟他有了这么一注财香,如果真的给我五六千元,我怎么办?”
吴少霖想一想说:“你的意思不想嫁他?”
“原是随口一句话。”花君老二微皱着眉说,“如果他要认了真,事情可不好办。”
吴少霖心一动,“有两个办法,第一个你就嫁他好了,趁此机会淴个浴。”
苏州话洗澡叫“淴浴”,但在南班子中是一句行话,姑娘欠了一身的债,找个冤大头灌米汤,替她还了债,“摘牌子”从良,嫁过去多则一年,少则半载,不安于室,下堂求去,好比洗了个澡,浑身轻快,故而有此行话。
“我,”花君老二摇摇头,“这种事我做不出。”
“不错。你本性善良,‘淴浴’那种存心寻事生非,吵得人家宅不安的事,我料你也不肯做。那么,第二个办法,你跟我——”
他故意话说半句,从镜子里窥看她的脸色;只见她一愣,仿佛觉得他匪夷所思似的,便不肯说原来想说的话。
“你跟我到那里去逛一逛。”
花君老二这才明白。她本以为“你跟我”就是“你嫁我”的意思;原来只是陪他去逛一逛,用意当然是避开廖衡的纠缠。这个办法倒可以考虑。
她不知道吴少霖已经下了决心要收服她;也不知道吴少霖觅到了一种据说是明朝宫方的兴奋剂,只记得再续前欢时,被摆布得欲仙欲死,又爱又怕;第二天照镜子,发现两个黑眼圈,为班子里的姐妹取笑了好几天。
先让他尝了甜头,然后要开始谈判了。“三爷,”花君老二问道,“你从前说过替我还债的话。还算不算数?”
“怎么不算数?”廖衡答说,“我倒问你,你自己说过的话,算不算数?”
“当然算。不过,我另外要有保障。”
“保障?”廖衡说道,“你哪里学来的‘文明词儿’?”
“还不都是你们议员老爷嘴里说出来的。”
“好。你说。你要怎么样的保障?”
“我怕你喜新厌旧,玩厌了往上海一走,丢下我不管。”
“不会的!哪里会有这种事?”
“那可说不定。世界上只有‘痴心女子负心汉’,几时有过‘负心女子痴心汉’?”
“‘痴汉等老婆’是句俗语,不是吗?”
“不错,可是并没有说他老婆负心啊!”花君老二说道,“那痴汉是个色鬼,老婆回一趟娘家,他就等不及了。”
廖衡笑了。“好了,闲话少说。”他问,“你要怎么样的保障?”
“你得给我一笔‘爱情保证金’。”
“又是一句‘文明词儿’。”廖衡笑着问,“数目呢?”
“当然越多越好。”
“那要等我发财。”
“你眼前就有财要发了。”花君老二说,“如今的议员老爷,谁不是荷包里‘麦克麦克’的?”
“那不过几千元的事,算得了什么?”
“你不会多拉几个人?”
“咦!”廖衡奇怪地问,“你怎么也懂这套花样?”
“吴三爷告诉我的。”
“吴少霖?”
“是啊!”花君老二乘机说道,“吴三爷人很热心,也很能干,你的事托他办好了,他一定会替你出个好主意。”
廖衡沉吟了好一会说:“等我明天会了我的朋友以后再说。”
“那是个什么朋友?”
“别问了!”廖衡答说,“我说了你也不知道。”
“我不问你朋友的事;可是我自己的事,总可以问。”
“当然。你要问什么?”
“还不就是爱情保证金的事。”
“好吧!”廖衡点点头,“我给你就是了。”
就这时有人来敲门,廖衡以为是侍者,大声说了句:“进来!”
进来的是吴少霖。“哦,”他歉意地笑着,“没有打搅吧?”
“没有,没有!”廖衡很客气地说,“请坐。”
“我以为老二已经走了。”吴少霖说,“长夜迢迢,怕平老寂寞,想来陪平老谈谈。”
“好极了。”花君老二接口,“我本就要走了。”说着,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