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半丁作品）

（文/颉鹏)

有人称宋画是中国的“写实绘画”，中国的写实必然与西方的写实不同，中国的写实是精致与到位，是形神兼备，既有形象的具体，同时亦勾魂摄魄，这种写实也是在意象思维支撑下的表现手法而已。

宋徽宗信奉道教，嗜绘画，设立翰林书画院，他因本人擅画花鸟，对自然观察入微，曾在文章中写到：“孔雀登高，必先举左腿”，画孔雀就要了解孔雀，孔雀行走是先举左腿还是先迈右腿，观察如此详尽准确，就是画家悉心关照自然的第一步，有了这些准备，画家才会在画面上淋漓尽致的表达、表现。

宋徽宗因招揽天下画士，所以亲自出题考试，也时常以画题来考察画院画家的水准，据传赵佶踏春而归，雅兴正浓，便以“踏花归来马蹄香”为题，在御花园举行了一次别开生面的画考。这里“花”、“归来”、“马蹄”都好表现，唯有“香”是无形的东西，用画很难表现。许多画师虽有丹青妙手之誉，却面面相觑，无从下笔。有的画是骑马人踏春归来，手里捏一枝花；有的还在马蹄上面沾着几片花瓣，但都表现不出“香”字来。独有一青年画匠奇思杰构，欣然命笔。画构思很巧妙：几只蝴蝶飞舞在奔走的马蹄周围，这就形象地表现了踏花归来，马蹄还留有浓郁的馨香。宋徽宗俯身细览，抚掌大赞：“妙！妙！妙！”接着评道，“此画之妙，妙在立意妙而意境深。把无形的花‘香’，有形的跃然于纸上，令人感到香气扑鼻 ！” 众画师一听，莫不惊服，皆自愧不如。

这则故事生动的说明中国绘画的意象性，中国绘画是在意象思维下关照自然，以心运物，传花之神，写物之情。以诗句为题，并非要求大家再现诗句里的场景，是以构思奇妙，立意新颖，用“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表达效果来形成画面。黄修复在《益州名画录》中说 “有气韵而无形似，则质胜于文；有形似而无气韵，则华而不实” 。形似以物趣胜，神似以天趣胜，最理想的境界是由形似达到神似。所谓写生的逼真，不但要有正确的形体，还必须富有活泼的精神。苏轼论证绘画不在于形似而在于神似的含义，不是不要形似而单讲神似，而是要求在形似的基础上抒写出对象的内在精神。譬如他在《书黄荃画雀》中写道：

“黄荃画飞雀，颈足皆展。或曰：‘飞鸟缩颈则展足，缩足则展颈，无两展者。’验之信然。乃知观物不审者，虽画师且不能，况其大者乎？君子是以务学而好问也。”

在这里，苏轼特别强调细致入微地观察生活，研究对象，这与赵佶之钻研“孔雀升高，必举左”，态度上又似乎是相近的。

明代画家王履以华山图册在美术史上留下一席之地位，他的华山图册正是他“写生”得来的最佳创作。王履早年继承传统，先后学习马远、夏圭等人的笔法墨法，后游览华山，见大自然奇秀之景，感叹自然造化之功，始悟“昔三十年学画，不过纸绢相承，遂屏去旧习，以意匠就天则出之”，这里的屏去并非只是完全的去掉之前的学习经验，而是一种情感夸张的说法。他的写生与荆浩一样，即亲身与华山相对，数次观看、体悟，“搜妙创真”，将自己所学与造化之奇相联系，得造化之力再创造。他的写生亦带有传统规范，所以他说“余也安敢故背前人，然不能不立于前人之外”。据史料测断王履的华山图册是他登临华山相隔半年多时间后陆续创作的，也就是说王履的“写生”有一个过程，这就不同于现在所理解的“对景写生”、“对人写生”。华山图册中的很多景象在现今华山中依然能找到真实比照，很多地方有相似，但不是照抄，所以王履在《华山图序》中说：“我师心，心师目，目师华山。”并据此提出“师法造化”和“以形写意”等观点，其实这种观点和中国的传统是一脉相承的。

（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