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雨箫风斋】

　　朱元璋是腊八粥的命名人，这个传说站得住脚吗？腊八粥从寺庙走出，登堂入室，乃至成了皇家恩赐，还走上了金庸笔下的侠客岛……乱弹腊八粥，在这个“熔金”年代里也可以有暖胃暖心的疗效。

　　腊月是我国农历年的最后一个月，旧的一年即将过去，新的一年马上来临，所以，自古人们对腊月就格外重视，祭祖先、祭天地，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腊月里的讲究相当多，初一没什么说头，头一个为人所熟知和重视的大日子就是腊月初八，具体的讲究是喝腊八粥！

　　某些来历禁不起推敲

　　中国人喝粥的历史可长了。两千多年前的《战国策》里有一段赵国老太后和老臣触讋闲话家常，老太后问：“日饮食得无衰乎？”触老头子回答：“恃粥耳。”赵国位于今山西、陕西北部，以那个时代的农业水平，高龄老人大概喝的也就是小米粥。新潮历史剧《芈月传》里做了不少美味粥，只是令人有种今日的食疗养生粥穿越到秦宫后厨去的感觉。当然，穿越术早已有之。金庸《射雕英雄传》中就有南宋人黄蓉唱元曲的桥段，无伤大雅。

　　关于腊八这天固定喝粥的来历，有不少传说。我国不少民间传说喜欢和帝王将相扯上关系，腊八粥也在其中。传说朱元璋小时候给财主放牛，一天发现了一个老鼠洞（有的说是因为牛跌断了腿，被财主关在黑屋里饿极的时候发现的），伸手进去一掏，居然挖出了不少米粒、花生、豆子、玉米等五谷杂粮，于是就把这些东西全倒进瓦罐，熬成了一罐粥，解决了肚子饿的问题。待他做了皇帝后，居然在腊月初八想起这事，让厨子依样再做，然后命名为腊八粥。这个传说实在有些禁不起推敲。据宋朝周密《武林旧事》：“八日，则寺院及人家用胡桃、松子、乳蕈、柿、栗之类作粥，谓之‘腊八粥’”。更早几十年成书的《东京梦华录》里也有“十二月初八日，诸大寺作浴佛会，并送七宝五味粥与门徒，谓之‘腊八粥’”的记载。仅过去一百多年，曾当过和尚的朱元璋居然不知道寺院在腊月初八有做腊八粥的习惯，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另一个传说拉上了欧阳修夫人。简单说就是一个姓李的富家小姐誓死相从穷书生欧阳修。由于生活困难，她只能经常煮豆子熬粥。后来欧阳修功成名就，李夫人仍然经常煮忆苦粥，结果欧阳修在家中立下腊月初八喝豆粥的规矩，传到外面，成了民俗。欧阳修的两任妻子都不姓李，不知道为什么会编出这么一个蹩脚的民间传说。笔者觉得还不如安到某种酒身上，毕竟老欧阳写了那篇传世名作《醉翁亭记》，足可以有些说头。其他的传说还有因纪念岳飞而有了腊八粥等，不一而足。

　　原来沾了佛祖光

　　从诸般宋代笔记可以发现，腊八粥居然是僧人的食品，寺庙中有生产。据《辞海》“腊八”词条：“阴历十二月初八日俗称腊八。按：腊八本佛教中事，后民间亦沿用为节日。”《辞源》中的解释更具体一点：“阴历十二月初八日，佛教故事称之为佛之生日，佛于是日降服六师外道。宋时以此日为浴佛日。”

　　据佛教典籍记载，释迦在菩提树下证道那天是印历二月八日，以中国农历推算，恰好是农历十二月初八。于是腊月初八就被中国的佛教徒们定为佛祖证道的吉日。佛祖于证道前，苦行六年，每日只吃一麻一米，瘦得只剩皮包骨，却一无所得，自己反思，“如是等妙法，悉由饮食生”（《佛所行赞》），他决心改弦更张，于是就收下了一个牧羊女奉献的香乳糜，立时感到“食已诸根悦，堪受于菩提”（《佛所行赞》）。糜者，粥也。若没有这一钵粥，说不定就没有了佛教呢！佛门弟子们在这个特殊的日子，用豆果黍米熬成粥供佛，永誌佛祖证道前所受的苦厄，还可以上邀佛祖的庇佑。这就是宋代笔记中，各寺院于腊八日做粥的理论出处了。寺院里的粥又称佛粥，宋代大诗人陆游有诗云：“今朝佛粥更相馈，反觉江村节物新。”

　　白纸黑字记录制作、食用腊八粥时间的古代笔记以及今天能看到的若干传说，都没有早于宋代的。有美食家说自汉武帝时就有此习俗，笔者虽未查到具体出处，但战国时代即有喝粥的记载，腊月祭祖、祭天地又是中国自古以来的传统，腊八喝粥一点不稀奇，因此不能武断地说腊八粥自宋代才有。笔者揣测，“腊八粥”仨字的出现与使用，或许可说自宋代始？

　　清宫腊八粥

　　作为我国的传统习俗，黄河、长江乃至闽粤沿海的人们普遍在腊八这天熬腊八粥，连宫廷也不例外。已过世的美食家唐鲁孙先生曾著文说，清康熙中叶，天下承平已久，康熙追慕汉武、贞观风采，命御膳房熬腊八粥，赏赐有功臣僚供佛，以示荣宠。据说熬粥前，要由皇太后或皇后先对原料的品质、数量逐一检查，到子正才开始下料开熬。大内宫廷用料当然是平常人家所不能比的，粥料须用小米、玉米糝、高粱米、秫米、红豆、大麦仁、薏米仁，粥果则须有干百合、干莲子、榛瓤、松子、杏仁，核桃、栗子、龙眼、红枣等，熬粥时也不是一股脑儿全

　　进锅里混煮，有的要去皮成沙，有的要提前去皮核，有些则剥皮后单放，甚至用糖水泡着，待粥上桌后再自行取用添加。有的巧手妃嫔俟粥面结皮（北京话俗称粥粘儿），用山里红、荔枝干、龙眼肉配松子、瓜仁等在上面摆出花鸟鱼虫、飞禽走兽的图样，简直成了艺术品。清末民初的著名文人梁鼎芬在北平去世，讣闻上把赏腊八粥与赏黄马褂、双眼花翎并列，可见御赐腊八粥的分量！

　　金庸腊八粥的新功能

　　皇上赏赐的腊八粥是份殊荣，王公大臣们争抢都来不及，但也有一种腊八粥却让人避之犹恐不及，那就是金庸《侠客行》里产自侠客岛的腊八粥。侠客岛每年派出赏罚二使，发帖子请江湖名家上岛喝腊八粥，答应去的，有去无回；不答应去的，身首异处，还有全家死光光的。这款腊八粥看着就十分诡异：“一碗粥尽作深绿之色，本来腊八粥所和的是红枣、莲子、芡实、龙眼干、赤豆之类，但眼前粥中所和之物却菜不像菜，草不像草，有些似是切成细粒的树根，有些似是压成扁片的木薯，药气极浓。”

　　这款腊八粥的主料是“断肠蚀骨腐心草”，这名字听着就让人心里冷飕飕的。照金庸老先生的说法，这种奇草配以其他佐使之药，服后对练武之人大有补益。金庸小说读者遍及各个阶层，见过这款名粥的少说有几百万人。估计不少投资界人士最近都看上了这款奇特的腊八粥，腊月还未到，就玩命推销，结果各种股票狂泻，阳历年初给股市刚刚装上“皮裤套棉裤式”的熔断保险立马发挥作用，短短几日内股市几次跳闸，烧断了保险，市场直接关门，谁的货都别想卖了。可怜卖不出货的各类大小股东们只能两眼瞪着绿油油的手机、电脑屏幕，心里咂摸着断肠蚀骨腐心草的滋味。

　　老北京有句俗语：“腊七腊八，冻死寒鸦。”身子骨是自己的，日子还是要过的。金庸腊八粥不好喝没关系，尽可自己煮上一锅传统腊八粥，暖胃暖心。毕竟腊月已到，春天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