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这个人挺有意思,当皇帝,文治武功,指点江山,历史评价不差。乾隆酷爱舞文弄墨,用时髦的话讲,特别文艺。据说,乾隆一生写了四万首诗,留下无数墨迹。诗歌的好坏我们可以不问,那些任性的毛笔字,拿出一幅拍卖,就能奔小康。可见乾隆的任性是有理由的。
我不喜欢皇帝的诗文,一,皇帝的代笔很多,署皇帝名字的诗文,虚情假意者多,真情实感者少。二,皇帝写得好的诗文,基本是在潦倒的时候写的,凄凄惨惨的,没有正能量。但是,这不等于说,皇帝的所有文字都不具备阅读价值,偶尔为之的片言只语,也有些许的意味。比如,乾隆题写的郑思肖端石砚的砚铭,还是屡读不厌的。
郑思肖是什么人呢?
乾隆的砚铭与题诗是否有政治含义?
还是看看郑思肖是何方神仙。郑思肖,生于1241年,卒于1318年,字忆翁,号所南。福州连江人。名与字、号,皆宋亡后所改,“思肖”,肖字暗指赵宋,“所南”,坐卧必面向南;他题其书斋名“本穴世界”,将“本”字的笔画十移入“穴”字,就构成“大宋”两字,寓不忘宋室之意。善诗,工墨兰,宋亡后画兰不画土,象征心中之土被夺去,兰根无凭。著有《所南先生文集》暨《心史》。《心史》七卷,系明崇祯十一年苏州承天寺狼山中房浚井时发现,藏于铁函之中。清徐乾学《通鉴后篇考异》疑为明人所托。
显然,郑思肖是一位有气节,有操守的文人。他以沉重的思考,以坚强的信念,借助诗文笔墨,追忆过去的时光,值得后人尊重。
郑思肖与乾隆相差四百余年,在乾隆的心中,郑思肖自然是古人。看待古人的目光,对古人的判断,以及对古人的藏否,所依据的标准又是什么呢?不妨阅读一过乾隆的砚铭和题砚诗:“砚高四寸五分,宽二寸七分,厚一寸二分,宋老坑,端石也。砚面平直,墨池作一字式,墨光可鉴。上方为泐,通体俱有剥落痕。左侧镌‘所南文房’四字,隶书;下有‘郑思肖印’四字方印一,右跗天然微侧,左跗亦有刓缺,覆手内镌御题诗一首,楷书,钤宝二,曰‘会心不远’,曰‘德充符’。考赵昱《南宋杂事诗》引《遗民录》称:宋赵思肖,号所南,福州人,为太学上舍,应宏词科。元兵南下,扣阍上疏,辞切直,忤当路,不报。宋亡后,坐卧不北向,精墨兰,自更祚为兰不著土。是砚当是其所尝用也。匣盖镌御题诗,与砚同,隶书,钤宝二亦同。御制《题宋郑思南端石砚》:坐惟南向此龙宾,介石千秋尚有神。博学宏词世恒有,睪然叩阙上书人。乾隆戊戌御题。”
“坐惟南向”,这是郑思南的精神姿态。既然家国不存,索性不再回眸。乾隆看重的恰恰是这一点,也就是一个人的不屈服,一个人的信仰,一个人的决绝。
不知道乾隆是否还写过其他题砚诗,单看《题宋郑思南端石砚》,觉得乾隆有较高的道德标准,至少,所称颂的人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是经得起历史评价的人,是在一定的历史时期有生命光彩的人。相比较而言,我们赞扬的人与事,我们所讲的华丽之词,未免简单、粗糙,基于既得利益的市侩立场,赞扬者和被赞扬者,都有或大或小的空虚感觉。
郑思肖的这方砚台,于敏中主编的《西清砚谱》有记,现存台北故宫博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