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里面你经历过生生死死,觉得钱有多重要?”
为了拍这些故事,赵琦申请圣丹斯电影节的基金资助。他在申请书里写道:“李桂花在地震中失去了孩子和姊妹,地震后她一直在寻找自我认同和归属感,她说她要在搬进新县城后,为老人建一座养老院,在照顾老人中获得内心安宁,用这种方式留住过去和未来的关联。”
资助拿到了,可拍摄对象却没了。李桂花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赵琦辗转打听,邻居才告知,他要找的这个“打算无私给北川老人开养老院”的李桂花,“滥用了职权,贪污了房子,叫人给抓起来了”。
电话那端,赵琦惊得连着“啊”了好几声,半天说不出话来。他费了好大劲,托了几层关系,才在看守所见到已经失去人身自由的李桂花。原来,在北川新县城房产登记的过程中,李桂花以他人的身份多报了3套房。事发被批捕的时候,李桂花还在办公室给人盖章批房子,警察叫她出来“讲讲房子问题”,她还问了一句,“章拿不拿起?”
隔着铁栏杆,赵琦没说几句话就问她:“李大姐,我一直想问您一个问题,地震里面你经历过生生死死,觉得钱有多重要?”
李桂花消瘦了不少,平日里因为失眠熬出来的黑眼圈更深了。她说话还是像当主任的时候一样大嗓门:“钱这个东西,你说重要也重要,你说不重要也不重要,多就多用,少就少用。”
只有在说起母亲的时候,她的大嗓门才会柔和下来,就像当年讲起孙女的事情一样。“我跟妈妈地震前地震后从没分开过,我走那天早晨给她送的肉汤,喂了三汤匙,看时间忙我就走了,再也没见过妈妈。”李桂花说,她和母亲同天生日,但今年这个生日她却只能在看守所度过,在囚房里跪在地上,为母亲庆生。
她基本听不到外面的消息。直到宣布审判结果的那一天,有人凑到她跟前,悄悄对她说:“你知不知道,你妈妈走了。”
“当时我头脑一片空白,都蒙了。判三年零六个月,心头本来就不舒服,眼泪强忍着。”李桂花说,直到坐上送她回看守所的车,门一关,车一开,她才缓过神来,世界上与她亲近的最后一个人已经没了。在通往即将到来的监狱生活的路上,这个中年女人放声大哭。
她不知道的是,当她孤身拘禁在看守所的时候,母亲也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看着旁人把她的行李搬出临时板房,抬进一套空荡荡的新房子里头,里面没有跳舞娃娃,也没有女儿喂她喝汤。老人一言不发地坐在新房子敞亮的阳台上,看着外面一栋栋长得一样的楼房。
回到工作室,赵琦翻出原始素材,找到了李桂花第一次看房子的模样。着急去看新房子的她连给人盖章时带着的袖套都没脱下。她好奇地在房间里四处打量,仰着头环顾还没有任何装修的房子,跟人比划商量,如何布置眼前的新房。
那时候,她拍着手,点着头,对身边的人说,以后搬家到这里,跟妈妈一起住,“我也有这么一套,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