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圆圆的头像画框里侧着脸浅浅笑着,风扬起了黑发,背后是一片蓝色的海。“L是你的第一个(微信)朋友,PS,你们现在还在联系吗?”手机屏幕上跳出了这样一行字,以及一张许久不见的曾经熟悉的脸。
L是我过去的同事。她是那种少见的对科技感兴趣的女孩,在微信还属于内部小范围测试阶段,她就把这个新的聊天工具推荐给周围的朋友,其中就包括我。几年前我们先后离职,一开始每隔几个月还会出来聊聊天,后来变成有事时发发微信,再后来就像淹没在都市中忙碌的大多数人一样,很少再联系。直到这几天,朋友圈被微信的怀旧式统计数据截屏占领。“我的第一个朋友竟然是你”,一位许久不联系的老同事给我发来一条微信。我也点进了那个链接,然后就看到了那行字和L的样子。
我和L是同一年进的公司,那是一个残留着上世纪集体主义生活的地方,人与人之间总能找到一丝大学教室里的朴素情谊。中午,我们呼朋引伴去食堂,玻璃柜台里永远是那几个无精打采、亘古不变的菜式——软塌塌的冬瓜,咬不动的鸡块,已经凉了的肉饼。但是我们总能吃得开怀大笑,也许是那碗免费的米汤还算不错吧。
办公室生活长日无聊,但我们会创造乐趣。团购刚刚兴起时,我们一起买樱桃、笔记本电脑,我现在的电脑就是当时一起买的那一款,虽然早已经过时。某品牌蛋糕刚刚进入市场时,L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叫来了免费试吃,我们几个女孩在空气不流通的办公室里,享受了一个奢侈的下午茶。
就连在互联网上,大家也总是凑在一起。那时“开心网”风靡,同样,我也是被L拉进去的。那时,我们对周围同事的生日都门儿清,因为到了日子,系统会自动提醒,然后就会收到鲜花、汽车、巧克力,虽然只是虚拟的,但是同事之间似乎前所未有的亲密。
我打开许久没有登录过的“开心网”,或许是因为服务器已经不再更新了吧,网页打开得极慢,密码输了两次才正确。最后一条记录停留在3年前,如今,周围已经没有什么人再用它了吧,但在“朋友圈点赞之交”前,这可是最大的社交场所啊。
我翻到了2009年写的一篇日记,里面记录了当时“偷菜”的盛况:
“ABB从你的田里偷走了2个玫瑰。2小时前。”ABB是我们人事处的女孩,如今已经是个妈妈了。
“XYZ从你的田里偷走了4个向日葵。15小时前。”XYZ是上海分公司的女孩,那时每年年会,我、L和她都聚在一起,被称为“搞笑三人组”。
那一年的圣诞节,我在公司加班,还在网上收到了老领导送的“1只蒙古马,祝福你:马到成功”,如今,老领导也已经退休了。还有坐在旁边的男同事送的“1只荷斯坦奶牛,祝福你:圣诞快乐”。男同事……真的疏于联系,我连他还在不在那家公司都不知道了。
在这些过去的日记里,我看到很多与L有关的痕迹。“哈哈哈哈”,她经常在我的日记底下评论。这些看似无聊的日常,就是我们一起相伴的岁月。有一次晚上她打电话给我时,我正好在洗澡,从浴室出来后看到未接电话就拨了过去:“我刚才在洗澡!”我大声地嚷嚷着。对面一阵沉默,然后一个男声说:“她也在洗澡。”我当时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哈哈”大笑起来。后来,她和他结了婚,生了孩子,儿子如今应该已经3岁了。
我其实已经不记得那个片段了,幸好当时写在了网络日记里。
就像坟墓一样,“开心网”藏着那些我们偷过的菜、占过的车位和挥霍过的青春。未来有一天,回头看看如今的微信“朋友圈”,大概也会有这样的感慨吧。
刷新朋友圈,L也发了一条她的数据记录。这一年,她去了很多地方,发了很多红包,认识了很多新朋友。我在底下留了言:“我的第一个微信朋友是你。”过了几分钟,收到了她的回复,3个紧紧相依的哭泣的圆脸。
或许,有些成长和情谊是不经意的,不经意到连自己都忘了,但它们被曾经的自己记录下来,至少在当时,它们都是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