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文学家笔下的“攀援猴”
李燕 作
中国文学与猴的缘分较深,可以上溯至三千年前的殷商时代。从描述当时生活的《诗经》里读到的猴,还不叫猴,叫做猱。先民淳朴,自然看不惯狡狯的猱之所为。于是,《小雅·角弓》中记载:“毋教猱升木,如涂涂附。”意思是说,小人趋炎附势的伎俩不用教,而巴结攀附人就像涂泥于墙,涂了又涂。我们今天在文章中所使用的成语——教猱升木,就是来源于此。
到了汉代。才华横溢的东汉辞赋家王延寿,25岁就不幸渡湘江而溺亡,在其所做《王孙赋》中提到了猴。与他的前辈——《诗经》作者一样,他对猴没什么好印象。“王孙”一词,多义,古典诗词中常见,如白居易诗句“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中的王孙,指贵族子弟或一般男子。而此辞赋中的王孙,则是指猴。对其丑陋形象有所不齿:“有王孙之狡兽,形陋观而丑仪。”
三国时期的文学家曹操有诗歌存世,据说其文章被鲁迅所赏识,称之“改造文章的祖师”。他的诗风刚健有力,开创了“建安风骨”的雄浑格调,对猴亦持否定态度。其《薤露行》一诗较为有名:“惟汉廿二世,所任诚不良。沐猴而冠带,知小而谋疆……”在这位雄才大略的魏武帝的眼里,猴是“不良”之别名,理应被唾弃才是。
唐代如是。诗僧贯休,为人耿直,诗书画俱佳,以“一条直气,海内无双”的性格闻名。他当然看不惯善于攀援的猴之本性,作诗一首,名曰《新猿》。“寻常看不见,花落树多苔。忽向高枝发,又从何处来。风清声更揭,月苦意弥哀。多少求名者,年年被尔催。”这里的“新猿”类似在官场得势的新宠,以求名逐利为务,眼里大概只有“高枝”,更无他物。
两宋时代文人的风雅清高,越千年而依然被今人所称道。文人的凌云气度与嶙峋傲骨,使得他们对现实生活的宠物自有选择与分寸。诗人王安石、苏轼、陆游三人好像彼此商量好似的,分别吟咏讽刺之诗,一致鞭挞猴之鄙陋。王安石曰:“吾闻人之初,好恶尚无朕。帝与凿耳目,贤愚随殊品……睢盱猴冠缨,狼藉鼠穴寝……”苏轼云:“并生天地宇,同阅古今宙。视下则有高,无前孰为后……下士沐猴冠,已系犹跳骤……”陆游说:“昔慕骚人赋远游,放怀蜀栈楚山秋。橘中尚可著四老,海外谁云无九州……幅巾短褐吾羞便,实厌衣冠里沐猴……”他们对于平素常见、甚至躲也躲不开的“沐猴而冠”之沐猴,可谓深恶痛绝,因而所吟诗句也是铿锵作响,掷地有声。
令人倍感奇怪的是,历史自明清以降,我们好像再难见到如上述痛快淋漓的“沐猴”讽刺诗,想想又不奇怪,反倒觉得很自然。明清两代的文字狱好生了得,诗人动不动就可能被皇帝腰斩,谁还敢指斥皇帝身边的“猴冠缨”之类的人物呢。人说打狗还要看主人,鞭猴难道就不看主人么。显然,文学史上,诗人与小说家对待猴的态度是不同的。猴的正面形象出现,不过500年历史,那是因为明代吴承恩在其小说《西游记》中为猴翻案,给猴唱赞歌。不知为什么,我本爱读小说,却读不下去“猴事”,读不下去《西游记》。但少我一人没关系,一点儿不影响猴的大受欢迎,有那么多人,至少上亿人赞猴,爱猴,捧猴,猴该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