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择水而居,是出于自然生存的需要。而临河开市兴商,则是漕运发展的结果。
元朝定都北京后,为保障供给,发展漕运,于1280年将潞河正式纳为京杭大运河的上游主流,并于沿途的重要节点设官置府,兴建仓场码头。河西务位居漕运咽喉,河海两运皆由此过,故两岸人口日益增多,不仅成了府衙栉比的官隘要枢,而且还一跃成了南北贸易的集结点和四方商品的集散地。由元迄清,漕船无不挟带私货进行沿途贩卖,放空时又将北方的物产运往南方,其交易、收购的地点必然要选在临河的码头、渡口附近,这些地方也就自然地发展成了买卖交易的集市或场所。河西务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处。元人傅若金在《咏河西务》一诗中,有“驿路通畿甸,廒仓俯漕河”“燕蓟舟车会,江淮贡赋多”的纪实描写,见证了这里因漕兴市的真情实景。除此之外,其上游的通州、张家湾、漷县;下游的蔡村、杨村、北仓、杨柳青乃至直沽天津,也都是在这种形势下被催生和发展起来的新兴商埠或商业都市。
明永乐十九年,京都由南京迁至北京,“百司庶府,卫士编氓,一仰漕于东南”,加之京城及周边府县大举施工扩建,所需建筑材料几乎全部依赖漕运抵京,故此往返于京杭大运河上的漕运官船、民间商船猛增至近两万艘,这无疑给沿河集镇带来了更大的商机。至天顺五年(1461),始于河西务城东三里开外的河弯处修建了一座大型渡口,这就是后来惊闻朝野的“耍儿渡”。由此开端,河西务震荡的这片半岛形的河滩地(约五平方公里),北靠码头,东临渡口,西对关城、驿道,一下子便成了旱路横贯东西、水路纵穿南北的水陆交通枢纽。此后的二百年间,河西务集贸市场和商业中心便一直设在这片河湾之内。明人蒋一葵在《长安客话》中记述的“两岸旅店丛集,居积百货”、并被其誉为“京东第一镇”的地方,其实指的就是这片区域。隆庆年间,时任武清知县的李贲曾赋诗称河西务“堤连第宅公勋店,岸拥旌旗使者艖。税榷五材充国计,商通四海足生涯”。明末小说家冯梦龙也在《刘小官雌雄兄弟》一书(辑入《醒世恒言》)中写道:“河西务镇上,舟楫聚泊,如蚂蚁一般。车音马迹,日夜络绎不绝。上有居民数百余家,边河为市,好不富庶。”这些诗文所记述的,同为关城东郊的这片商业区。至明朝,大运河漕运不仅为北京运来了无数的物资,而且还为朝廷聚敛了大量的税赋,从而有效地保障和促进了首都及其周边府县的稳定和发展。正如万历年间意大利人利玛窦(此人在中国游历并定居了二十八年)所言:当时的“北京什么也不出产,而北京什么也不缺乏”,从而才有了“运河漂起的北京城”之说。除此之外,受益最深的还有沿河兴起的那些商埠、城镇,它们均缘此而一跃崛起,缘此而步入繁荣。总而言之,这些变化都来自漕运之功。
入清以后,朝廷对漕运发展更为重视,曾对漕船挟私贩卖及商船免税限额几经放宽。《皇朝经世文编》中载,当时每只载重一二千石的漕船,“所装额未不过六百石,此外悉供运丁水手广载私货”。雍正七年(1729),商船免税底限为每船一百石,至嘉庆五年(1800),免税部分又升至一百五十石。这种让利于漕的放宽政策,使整个清代中前期的漕运规模达到了极至,沿河贸易也随之升至巅峰。康熙八年(1669),河西务水涨城圮,遂西迁二里许。其实此次迁移的主要是那片临河的集市和商区,居于城垣内外的官府、民居并未迁出。这次搬迁之后,新集距耍儿渡虽远了几里,但离码头、驿道却更加近捷。至康熙五十年(1711),耍儿渡河段被裁直西移,但废河上的渡口还仍在利用,大约又运行了百十余年才被彻底冲毁。上述这两次重大变迁,对河西务的物资流通和市场贸易并未造成多大影响,其依旧保持着著名商埠的地位。直到咸丰五年(1855),因黄河改道将京杭大运河中段冲毁,整条河道无法全线通航,更兼漕粮改折现金,导致北运河的漕运规模急转直下,河西务这样的临河商埠便都随之走向衰落。光绪二十七年(1901),终罢漕运,北运河沿岸的商埠、集市由此改靠陆路运输,并转以经营当地物产为主,景况遂都大不如前。待京津公路开通之后,河西务虽又重现商机,但商品流通渠道及交易方式均与从前截然不同。
由元迄清的数百年间,因漕终止的许多商户纷纷落籍河西务境内。在这些移民当中,汇集了众多的商贸人才,他们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都曾为北方的商贸发展起到过促进和带动作用。回顾这段临河开市兴商的历史,河西务可谓首占建都北京的天时,次得通漕过境的地利,尤赖四方汇聚之人才。这些天赐人为的往事,如今虽已时过境迁,但仍值得我们永远记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