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南昌3月1日电(记者白国龙、胡锦武、余贤红)去年10月,64岁的老朱(化名)在南昌某医院做冠状动脉造影手术后,右手疼痛不止,“治病倒治出了桡动脉闭塞”,找了医院多次都没辙,老朱准备采取极端行动。
“无过错,不赔!”院长解释说,索赔超两万元,必须找第三方调解。
2个月后,老朱得到了医院8万元赔偿。这个纠纷顺利化解,第三方调解只是表象,两部法规才是平息风波的“定海神针”。
近年来,江西省人大在全国率先通过立法,引入第三方调解机制化解医患、校园安全纠纷,为地方人大立法探索出宝贵经验。
以“闹”维权 医、校叫苦 立法防“闹”迫在眉睫
医患、校园安全纠纷是全国性的“老大难”问题。拉横幅、摆花圈、封门堵路,严重影响社会秩序。
为什么闹?江西省卫计委主任李利认为,90%的“闹”都是为钱而来,“以闹索赔,不闹怕吃亏”。
“患方要票子,医院要面子。”南昌大学第二附属医院院长程晓曙道出医院的无奈:医疗纠纷一闹大,对医院是负面影响。干脆就花钱买平安,而患方狮子大开口,最终花钱买平安,越买越不安。
同样不安的还有江西省儿童医院副院长马强。10多年来,马强每年处置四、五十起“大砸大闹”。但马强并不认为“医闹”全是患方无理取闹,他觉得问题出在“患方没有一个明确的诉求渠道”。
学校的情况和医院类似,家长找不到有效诉求渠道,就“一闹、二追责、三传播、四谈价”。江西师范大学校长梅国平承认,学校缺乏有效应对。
开门立法 寻求最大公约数
立法之前,江西省人大常委会的一些工作人员表达顾虑:“既无上位法,又无下位法,弄不好就捅开一个难以愈合的脓包。”
“这个螃蟹必须吃!”江西省人大常委会拍板:立法必须冲在化解矛盾的第一线,坚决摒弃花钱买平安的维稳观。
接下来数个月,一档名为“人大立法在进行”的新闻栏目在江西各类媒体上“铺开”。从法律立项、调研、论证、审议等各个环节,将立法工作的神秘面纱揭起,也将新闻舆论和普通百姓在立法过程中的强大作用显现出来。
作为江西省电视台的一名主播,徐庆元接到过很多投诉校园暴力的热线。去年第一次看到《江西省学校学生人身伤害事故预防与处理条例》草案时,他感到意外:校园欺凌的问题尖锐,草案为何没涉及?听证会上,徐庆元提出质疑,并将和同事采访所获的2000多条有关校园欺凌的意见呈出。最终“防范和制止校园欺凌”被列入法规。
为啥是2万元?3万元行不?在医疗纠纷调解的索赔金额起点上,专家学者、立法工作者、院方代表争得异常激烈。不断有人提出质疑:“2万(元)对省里的大医院算什么?毛毛雨!”
就为这2万元,有关部门向江西省人大常委会做了多次专题说明:“2万块对各级医院都具有可操作性,目的在于制约、规范院方摒弃息事宁人的错误理念。”
激辩仍在僵持,江西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魏小琴和同事最后商定,“在矛盾的焦点上由我们江西省人大——”她手一挥,“砍这一刀”。
此后的事实证明,这一刀砍得至关重要。
厘清责任、疏通渠道 纠纷引向第三方调解
2015年10月8日,南昌医调中心给要跳楼的老朱开启了调解程序。一周后的专家咨询意见是,医方手术合规,无明显过错。
“第三方还不是装装样子!”老朱嚷起来……调解员老胡劝老朱别心急,并解释专家咨询意见只是参考,医调中心是独立公正的第三方机构,不会偏袒。
随后2个月,在调解员老胡耐心斡旋下,医院松口了:承认老朱的桡动脉闭塞和术后处理存在因果关系。双方达成一致,赔偿8万元。
“第三方调解更易建立信任。”老胡说,针对具体情况,他们会启动专家咨询、技术鉴定等程序。
自《江西省医疗纠纷预防与处理条例》实施以来,第三方调解机构为江西省调解医疗纠纷4137起,成为医疗纠纷调解的主渠道。
在江西师范大学保卫处处长黄再霖眼里,今年开始实施的《江西省学校学生人身伤害事故预防与处理条例》就是学校的“尚方宝剑”,“知道怎么办了”。
“这是立法思路的转变。”江西省教育厅厅长叶仁荪评价说,从关注“闹”到关注减少“闹”的根源,立法侧重点回到了学校学生人身安全更好得到保障上来。
保险护航、维权日趋理性
2016年元旦,对小刘(化名)的父母来说“天都塌了”。
得知读大四的儿子出事,小刘的父母连夜赶到江西师范大学讨说法。但公安部门的结论是高坠死亡排除他杀,悲剧发生在校外一湖之隔的小区里。学校并不担责,但正因学校为每位学生购买了强制校方责任险和无过失责任险,保险公司仍会对小刘父母进行赔偿。
医院购买医疗责任保险也有好处。江西省儿童医院院长张小康说,发生事故由保险公司赔,“医院错了也敢认,跟病人家属解释起来对方容易理解。”
《江西省医疗纠纷预防与处理条例》实施以来,江西省二级以上公立医疗机构医疗责任保险实现了全覆盖。
“以前每次‘医闹’,我这儿的牌子都是最先被砸的。”70岁的刘肇清说起在南昌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当院长代表的10年压力太大:院长代表专门接受院内外职工和患者投诉,“好多次都想离开这儿。”
现在情况变了。2015年刘肇清替医院处理了459起投诉,“大部分患者比较理性。”刘肇清笑说,“再没有人要伤害我。”
“我们也得了甜头。”江西省卫计委主任李利说,过去10来年每周都有医疗纠纷闹到他办公室里。而条例实施至今,他办公室只接到2次医疗纠纷,而且都心平气和。
2015年岁末,南昌市医调中心收到老朱送的锦旗,这是医调中心第65面,“挂满墙都挂不下”。有医院送的,更多是患者送的。锦旗上频现的“公平公正”“高效便民”,成为江西百姓对人大立法防“闹”最生动的民声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