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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飞力的三副面孔
2016-02-22 12:25:22
 

  美国汉学家 孔飞力教授2016年2月11日,美国汉学家,有“汉学三杰”之称,也是继费正清以来,欧美汉学的代表学者之一——孔飞力在一个美国小镇的老人公寓默默去世。四天之后,他的同行好友魏斐德发布了消息,随后引发了追悼的热潮。尤其是在中国大陆,本应属于文史学界的话题,也在媒体上被讨论和放大,成为了社会公共话题之一。纵观孔飞力在中国大陆的接受史,以及如今的迅速“普及”,大致呈现了三个面向,可称之为“孔飞力的三副面孔”。

《叫魂1768年中国妖术大恐慌》

  讲故事的人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孔飞力是一本名字有些打眼的书《叫魂》的作者。这本书译介到中国来的时间比较早,1999年由上海三联书店出版,全名是《叫魂——1768年中国妖术大恐慌》。在这本书的开头,有如下的句子:

  某种带有预示性质的惊颤蔓延于中国社会:一个幽灵——一种名为“叫魂”的妖术——在华夏大地上盘桓。

  这种叙述风格,给人带来强烈的印象,一方面,它是模仿了当时的人们颇为熟悉的《资本论》的开头,另一方面,这种名为“叫魂”的术语及习俗,虽然书中所写是乾隆时代,但时至如今,仍然在某些地方残存,或者存在着诸如此类的传说,能够引起人们历史和现实的双重经验的共感。就像如今新闻里,经常出现的返乡记或上海女孩到江西农村过年之类的热门故事。

  除了题材的好奇心之外,对于彼时的中国大陆读者来说,这本书应是刷新了对于历史写作的认知。在《叫魂》的译后记里,译者如此描述“《叫魂》则表现出了一种更为宏大的学术视野,在构建以‘叫魂’案为中心的‘大叙事’的过程中,在方法论的层次上将社会史、文化史、政治史、经济史、区域分析、官僚科层制度分析以及心理分析等研究方法结合在一起。”在普通读者的读感里,也有诸如“手术刀下的风景”之类的感慨。

  这种历史写作的叙事方式,不仅对欧美汉学研究有一定的影响,更重要的是给予中国的史学研究者和历史通俗读物的写作者以更大的启示——“历史原来可以这样写!”可以说,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史景迁的系列著作、孔飞力的《叫魂》,影响了中国大陆史学研究的转型,从单纯的政治史研究转向综合性的、尤其是侧重于社会史、经济史、物质文化,而对中国历史作出富于新意的阐释。而且,自新世纪以来的历史通俗读物的写作热潮,亦是直接受他们的催动,尽管只有少数读物能够达到一定水准。

  此时,孔飞力是谁呢?恐怕只是“外来的和尚”里会“讲故事”的一个,而且就对中国社会的一般影响来说,孔飞力的《叫魂》,似乎比不上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此书已成为不同学科的一种写作模式,不仅仅在历史领域),也比不上史景迁的诸多风格和题材不同的历史著作(孔飞力的产量太少,仅写了四本书)。这十几年的历史读物,似模仿黄仁宇、史景迁的居多,模仿孔飞力的较少见到。或许,还是因为《叫魂》写作在题材和方法上的难度,可能对历史写作者有启发,但很难仿效吧。因此,孔飞力留给普通中国读者的印象,大概还是《叫魂》,这部拥有奇闻异事和好玩叙事的历史书籍的作者。

  典型学者

  孔飞力的逝世,在短短几天之内,他的生平迅速地被传播,他的形象也开始“立体化”,这位写过“奇闻异事”的历史学家,自身的生涯原来也够“传奇”。

  最耀眼的自然是他作为一位学者的卓越才能和精彩经历。孔飞力1933年出生于英国伦敦,在哈佛大学完成学业,在芝加哥大学中国研究中心任教15年。然后在费正清荣退之际,由于史华慈的推荐,回到哈佛接替费正清出任历史暨东亚语言文化研究希根森讲座教授,此后又担任哈佛大学费正清研究中心主任多年。

  这几个人生阶段都具有重要意义。尤其是在哈佛的学习经历,他成为费正清和史华慈的学生,名师出高徒,由于二人皆是欧美汉学家的领军人物,这就使得孔飞力不仅受到二人关注“知识分子”的影响,而且能站在汉学研究潮流的高处,作出较为重要的发现。孔飞力的博士论文《中华帝国晚期的叛乱及其敌人:1796——1864年的军事化与社会结构》是他的第一本书,也是欧美汉学的一本标志性的著作。因为,在这部书里,他对费正清这一代研究者的“西方冲击——中国回应”的模式提出挑战,而引导了下一代研究者“在中国发现历史”的潮流,并以此对中国近代史的分期作出了自己的论断(并非以鸦片战争,而是以太平天国)。这些判断与观点,对于近代史研究来说,都是关键性的,影响了这个学科。因之,孔飞力也成为欧美汉学的代表学者。

  在史华慈给哈佛大学的推荐信里,是这样描述当时尚属“青年学者”的孔飞力:由于他的作品显示出他惊人的博学,一种对于理论和比较方法的深切的关注,以及优秀的智力精确性。通过某种非同寻常的方法,孔飞力将历史学这种方式与对人类意识生活和知识分子历史运动的深层关注结合起来……

  时过境迁,如今我们再来看老师对学生的认识,如“惊人的博学”、“优秀的智力精确性”、“将历史学这种方式与人类意识生活和知识分子运动的深层关注结合起来”,前两者是作为一位优秀学者的充分条件,正是具有这种天赋,再加上后天环境(学在哈佛),从而成就了孔飞力的人生风景。

  第三点则涉及到孔飞力所做出的贡献。也即,孔飞力是一位汉学家和历史学家,或者说,是一位研究中国近代史的汉学家,但又不仅仅如此。他的领域和影响,以中国近代史为主,但影响又超出这个美国的“边缘学科”,成为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一部分。因此,他的哈佛同事,也是汉学家的欧立德的悼语是:“像他的老师费正清一样,他对哈佛、对最高标准的历史之学术、对将中国研究融入美国的学术社会,都毫无保留地投入一切。”这句话可以概括孔飞力的学术生涯,也即孔飞力的功业所在,或者说接近于“盖棺论定”。

  □ 好玩的人

  看孔飞力的照片,是一幅授课场景,满头银发,大概正在讲述什么,手在舞动,犹如吟唱。

  1978年秋,孔飞力回到哈佛,主事费正清中国研究中心。此地是世界汉学研究的中心之一,几十年的教学生活,可说是桃李满世界了。诸多亲历交往的印象都是一个好玩的学者形象。比如他的同事往往会写到他的“俏皮话”,如“他对我和我的家人的好,还有他的智慧。他的糙笑话,让每个人和他的交流都分外轻松;这也让我们也都不那么严肃了。”

  还有课堂场景的描述,“孔飞力在上‘阅读中国档案’课时在黑板上写错了繁体字,学生们立即友善地帮助他纠正,他笑着自嘲‘电脑键盘敲多了,都不会写字了’他上移民史最后一堂课时,自掏腰包买了许多好喝的饮料和好吃的点心来招待学生。”

  而且,令人惊奇的是,在他漫长的学术生涯里,他只出版了四本书,大约是每隔一二十年才出一本书的节奏,这对于“著作等身”、又兼在学术考评制度“压迫”之下的当代学者来说,是非常少见的。据说,当他接替费正清之后,由于常年没有成果,很多人怀疑费正清的选择。但是,《叫魂》一书的出现,立即堵住了异议者的嘴。

  当然,这些都只是作为一个学者的好玩。余下的日常生活呢?也有人提到他翘课去为民主党人拉选票,对于时事的关心等。而更多的,可能只是留存在亲友的记忆里,湮灭在历史的风尘里了。

  这三副面孔,都可谓是孔飞力的“人生风景”,是他留给世人的形象。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互联网上,热点忽如而来,又忽如而去),孔飞力的“遗产”将是什么呢?时间的减法,会给后世留下哪副模糊面孔呢?除了作为某个学科历史见证的“典型学者”,会被一部分人偶然提起。或者,《叫魂》之于孔飞力,将成为永久的标志,即使他的研究方法已过时,或被质疑,即使他所使用的风俗材料,已不新鲜,但《叫魂》会依然流传吧,就像中国历史上的某部笔记小说如《酉阳杂俎》或《淞滨琐话》的作者。


编辑:小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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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海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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