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老同志可以发挥余热,我不要做‘余热’,炭烧完留下的是余热,我还在燃烧,还会继续燃烧。”90岁的卫兴华说。
12月17日,卫兴华与李学勤两位学者获得了第四届吴玉章人文社会科学终身成就奖,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都表示,这个奖虽说是“终身成就”,但他们在学术道路上前进的步伐不会因此而停下。
“历经65载,努力前行不改初衷。他辛勤耕作经济学原理,成果丰硕;他诲人不倦,桃李满园;他治学严谨,不跟风,不盲从。”给卫兴华的颁奖词如是说。作为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卫兴华被誉为中国《资本论》研究权威、理论经济学界的泰斗、马克思政治经济学中国化的奠基人之一。
卫兴华自己却强调,人文社科领域犹如参天大树,自己不过是一片树叶。
另一位获奖者李学勤,被喻为“百科全书”式的学者,是集史学家、考古学家、古文字学家、古文献学家于一身的大师。颁奖词中评价,他有着非凡的学术影响力和人格魅力。
然而,李学勤说,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学生,有幸得到很多前辈学者的爱护和帮助。
在中国人民大学校长刘伟看来,两位学者的人生,经历了战乱、运动及命运中一个个艰难的决定,甚至可以说他们的一生充满了艰辛和挑战。但是,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他们都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清贫,保持了一种对学术的信仰,“这些学者的生命都是和学术连在一起的”。
卫兴华1925年出生于山西。1946年,20出头的他参加了地下革命工作,次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后被捕入狱。
出狱后,他服从组织安排,进入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系学习,可“政治经济学”这个词他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由于没有基础,他学起来很费劲。
“笨鸟先飞”,卫兴华说,“别人一遍能看懂的,我用10遍,人家用10遍能看懂的,我用100遍。所谓‘人一能之己十之,人十能之己百之’。”那两年他几乎没有任何节假日,把时间全部用来看书了。生活上也非常艰苦,吃饭很简单,买菜都买最便宜的菜。
两年后,他以全优成绩毕业并留校任教。多年来,卫兴华有一套自己的治学理念——不唯上,不唯书,不唯风,不唯众,求真务实,追求真理,走自己的路,由他人去评说。“搞研究也好、讲课也好,我从来不会随风跑,也不喜欢那些风派理论家,东风来了往西倒,西风来了往东倒。”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马凯曾是卫兴华的学生,在颁奖典礼上,他感叹:“卫老师勤奋的学习态度,严谨的治学精神,求实的治学品格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也使我受益匪浅”。
“卫老师是我的研究生导师,当时虽然学习条件很艰苦,但老师对我们的学习要求是非常严格的。”马凯回忆,《资本论》是必修课,卫兴华带着几个学生逐段、逐句地学,大家有了问题直接问老师。“我现在还保留着原来读的《资本论》,翻开后全书密密麻麻全是标注。这样严格的训练对我以后分析问题、提炼问题、解决问题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在治学上兢兢业业的卫兴华,对影响自己学术研究的事务则能躲就躲。上世纪80年代,学校让他担任经济学系主任,干了3年他就申请不干了。“那时我没有那么多精力,系里有什么事都找我,子女就业、夫妻吵架也来找我,但我还一心想搞好教学与研究工作。”
如今的卫兴华虽已90岁高龄,但仍用“勤奋”鞭策自己。
“人们常说我有个优点,就是勤奋,这一点我自己是承认的。我这一辈子,就是靠着勤奋两个字。”卫兴华说,一直到今天,自己仍然坚持每天学习工作不少于8个小时,坚持在学术第一线。
现在,卫兴华还担任博士生导师,经常给博士生讲课,从事学术写作。他期盼,自己可以将“三个勤”——勤学,勤思,勤写,一直践行下去。
比卫兴华“年轻”一些的李学勤,也已80多岁。1933年,他出生于北京一个知识分子家庭,从小就喜欢看“不懂”的东西,特别是奇怪的符号。
中学时,李学勤偶然读到了金岳霖先生的《逻辑》,里面的各种符号一下子就吸引了他。后来,他考上了清华大学哲学系,并有幸得到金岳霖先生的教导。
那时,他开始接触甲骨文。“那一串串未知文字的确切含义,那一层层隐藏在卜辞里面的先人思维,深深吸引着我。”于是,经常骑自行车到北京图书馆去查看相关书籍,成了李学勤自选的“必修课”。
“我在哲学系读书只有一年多的时间,1952年夏天,由于我做了一些甲骨文的研究和整理工作,被借调到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工作。”那时,李学勤服从安排,在入学不到两年,既未毕业、也未取得任何学位的情况下离开清华。
2003年,他终于再次回到清华大学。2004年起,李学勤成为清华大学文科高等研究中心主任、教授,也是少数清华肄业而后成为教授的特例之一。
对于自己一直钻研的中国古代文明,李学勤在获奖致辞中谈到,“古代历史文化的探索看起来距离我们的现实遥远,实际上关系到中国文明的起源和发展,关系到我国所谓中心时代典籍、思想的产生和形成。对这些领域的研究是一项非常重大,也十分繁重的任务”。对于这项繁重的任务,李学勤从19岁参加研究工作起就充满热情。“我成天逛旧书市场,有时哪怕不吃饭也要买书。”
在清华大学,李学勤的课涉及甲骨文、青铜器、古文字等,每次讲课旁听的学生连过道都站满了。然而,由于是“冷门”专业,学分也相对难修,真正选他课的人只有不到10个人。
李学勤不无忧虑,他担心在功利和现实的考量下,年轻人对于历史、考古等专业的价值认同越来越低。“我以前学甲骨文、哲学逻辑,不是为了饭碗。如今,很多学生上学只是为了找个好工作,为了以后赚钱”。
这位老学者希望踏踏实实做人文社科研究的人能多一些,因为“它的重要性是无可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