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师大文艺学研究中心钱翰
“外国”是个常用词,尤其是现代以来的中国是常用词。如果说它的本意是“其他的国家”,那么它在20世纪后的中国,绝不仅仅意味着“其他国家”。这一点也许我们比较一下汉语中的外国和西语中的foreign(英语),就能明显看得出来。Foreign在英语日常使用中并不是常用词,大多数情况下,欧洲人指称另一个国家的人的时候,多半会直接说:美国人、法国人、中国人,除了用于指称外交的foreign affaires。
然而在20世纪以后汉语的日常用语之中,无论在报刊、书籍、网络和日常交流中,外国的意思并不是仅仅是“其他国家”,外国人也不仅仅是“其他国家的人”。日常语言中,当中国人指称一个肯尼亚或者斯里兰卡的时候,很少会说那是外国,而是会直接说出具体的国家。外国是一个特殊的“文化地域”,它有一种特殊的形象,当汉语中说到外国的时候,它通常都意味着一种特殊的期待,不是遥远,反而是一种亲近。因为这种期待并不属于西方人常说的“异国情调”,后者所指的是一个远处的、野蛮但又充满魅力的文明。而汉语中的外国则常常表现为一种参照物,一面镜子,当我们需要反省自己的错误的时候,就要拿这面镜子来照一照自己。
如同拉康所说的镜像关系,我们都是在我们所树立的镜像中认识自己的,在社会关系中,这个镜像就是“他者”。对于一个文明的自省意识来说,需要这么一个他者来帮助我们自我认识和自我批判。唐太宗的名言流传至今:“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朕尝保此三鉴,内防己过。”从孔孟至康有为,以古论今,借古代来批评当世,以三代来警戒朝廷,是中国绵延两千多年的传统。在这个过程中,“古人”不仅仅是一个历史概念和历史研究的对象,而是变成某种真正的“主体”,对现实中的人产生强大的约束力量,无论在个人的人格形成和政治意识形态的运作中,都具有强大的力量。如孔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其实这里没有必要考证古代是不是每个学者都为己,今天的学者都是为人,关键在于为当世之人确立了模范和镜鉴,使“今之学者”可以观照自身,进行批评和自我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