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对心理有某种暗示作用”
妹妹的小毛头马上就要满月上户口了,大名还没有着落。于是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又荣幸地落到了我的身上。她的大毛头名字是我取的,叫子涵,在十多年前是一个比较时尚的颇有电视剧男一号气场的好名字,但是现在名字中带“子”字的海了去了,如今要继续让小毛头的名字与哥哥一脉相承又不落俗套,还真让我牺牲了为数不少的脑细胞。
一个人的名字取得好不好关系着他的命脉,不可小视,这是我爷爷说的。在我考进大学之后的某一日,他在房间默默踱步几个来回之后忽然一拍脑袋说我的名字不好,要给我改一个。我问为何,他说,我名字叫占梅,谐音“占霉”,将来只怕命途多舛。可惜我当时已经具有了选举权和被选举权,是有“身份”的人了,改名甚为不易。可是自此之后,鬼使神差的,我的命运果然颇为坎坷,无论是学业工作之路还是感情婚姻之路,总是风起云涌,暗礁四伏,以至于一帆风雨路三千,把爹娘家园,齐来抛舍,从群山绵延的湖湘之地一路漂泊到东海之滨的宁波。
我是个无神论者,无条件反对与迷信有关的任何事物,如果说我的命脉与名字有关,我是坚决否认的。但是,名字对主人的心理有某种暗示作用,这种说法是科学的。不然,为什么在我意识到“梅”谐音“霉”之前,我一直是快乐的呢?而之后我每次遭遇挫折,总是不由自主地首先联想到我的名字。
我们的名字都是长辈取的,没有当家做主的权利,但我们可以接过他们的火炬替我们的晚辈取名,这无疑是最优秀的文化传统之一。并且,假如被取名的晚辈到晚年仍然觉得自己的名字很棒,这种成就感就非一般俗事可相提并论。当然,尽管我已经给身边的若干晚辈、平辈,甚至长辈——我辈分低,我家族的三个小姑姑都比我小很多——取过大名,但他们是否到晚年都会感谢我,就不得而知了,我所知的是有些被取名的晚辈从童年就开始抱怨他们的名字了,逢到这时,我就装聋作哑,或者转移他们愤怒的目标。
读高中时,我看到“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这句话,颇有感触,于是给自己起笔名夏山,将此名堂堂正正写在自己的作文本和日记本上的那一刻,一种巍峨庄重之感油然而生。那段时间言行举止立即老气横秋了许多,本来大呼小叫的时候冷不丁捏着嗓子柔声说话,风风火火走路到中途会立即刹车端起肩膀走直线,直到朋友实在看不下去了,怒喝:做你自己吧。我才恢复原状。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往“智者”方向发展,可是我的姓氏是“夏”,取名为“夏水”有诸多不便,首先是很容易一不留神被叫成“下水道”,或者“猪下水”,其次虽说宝玉哥哥认为女孩子是水做的,我做丫头时也不乏水灵,但是直接以“水”命名似乎失去了含蓄之美,而且万一人家不认为是水灵灵,而是水性杨花呢。是以“夏山”这名相比就端庄多了。
后来一小姑姑出生,她妈——我叫小奶奶——请我给姑姑取名,我受宠若惊,立即毫不犹豫地忍痛割爱,将“夏山”献给了她。若干年我才知道,当时那位连声叫好的小奶奶比我智胜一筹,她取的是谐音字“珊”。但也幸亏她有此一改,不然我都不敢面对小姑姑,一个小姑娘,“夏珊珊”当然要比“夏山”更为灵动秀美。
自从在网上见过类似“肚子疼(杜子腾)”、“饭桶(范统)”等若干被人笑掉大牙的奇葩名字后,取名就更加谨慎了。吃饭重要,给小外甥取名更重要,尽管我已经翻烂了现代汉语大辞典,罗列出几十个大名,连武则天专用的日月悬空的“曌”字都搬出来了,但仍然难以一锤定音,在小毛头名字尘埃落定之前,取名之事仍然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