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口腔医院灰色的矮楼与平时看上去没什么不同,除了一条崭新的红色横幅。
“严厉打击医托号贩子,维护正常诊疗秩序”,横幅上的白字毫不留情。从它下面穿过的人们匆匆走过,几乎忽略了它的存在。但只要他们进入医院大厅,就会发现这里与从前已经不同。
在“女子北京看病怒斥‘号贩子’”的视频中,排了一天队的女子哭喊着指责号贩子把300元的号炒到4500元。网友们一度在这个来北京挂号的外地女孩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有人在网上发帖:拜托哪位人大代表拟一个议案,带到今年的两会上去。“如果号贩子问题一定要等到均衡医疗资源之后才能解决,我要是号贩子,一定笑死了。”
的确有人大代表把关于号贩子的议案带到了北京。
大家都知道挂号不容易
这几天,北京各大医院的挂号大厅依然嘈杂,但却少了一群职业排队挂号的人。
此前,北京卫计委紧急出台“八条措施”打击号贩子,包括实行非急诊全面预约挂号,建立医疗机构间层级转诊网络、推出知名专家团队服务模式,市属医院内统筹调剂普通号,严格加号管理、落实实名制挂号、加强宣传引导和秩序维护、建立违规利用医院医疗资源监督举报和处罚制度等。
走在北京的地铁里,总能看见操着外地口音,神色焦虑又无助的人,手上提着写着“××”的X光片和化验单。优质卫生资源集中在北京,让全国各地的疑难杂症患者,像寻求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涌向这里。
在中国医学科学院医学信息研究所作的2015年度中国医院综合影响力排行榜单中,全国前100名医院排名,北京以拥有23家优质医院位居全国之首。
俞光岩在口腔医院的那栋灰色矮楼出诊时,经常拖到上午12点半才能休息。
“没办法,病人太多,大家都知道挂号不那么容易。”作为全国政协委员,俞光岩曾是北京大学口腔医学院院长。
“我们也有号贩子。”他说,医院也会对号贩子采取措施,一采取措施,倒号的现象就好一些,但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时常呈现在医院的场景是,一排排马扎放在挂号的窗口前,号贩子们有的看书,有的打牌,牢牢把控着最有利的位置。
另一位同是医生的全国政协委员同样遇到过号贩子。北京大学第一医院心血管内科教授霍勇坦率地说,在他门诊的时候,很多人都会找他加号,有时候觉得对方好不容易来一趟也就同意了。但是,他也明白,靠加号并不能解决号贩子的问题。
“看不出找我加号的人是病人还是号贩子,有一些互联网挂号公司找到我加号,我没有答应过任何一家这样的公司。”霍勇说,“一方面,他们是不是号贩子我没有办法判断,另一方面我也没有精力加号。”
很多人感冒也要找专家
2000多公里外的广东省阳春市人民医院里,全国人大代表、妇科主任熊锦梅经历的是另一番情景。在这座县级市的医院里,并不存在号贩子。更多的,是排队找熊锦梅开转院证明的人。
“像我们广东团的钟南山院士,是解决疑难杂症的专家,但很多人感冒发烧也想找他看。”熊锦梅说。她曾遇到一进门就满脸敌意的患者,听了她的诊疗意见后,“嗖”地一下抽走病历本,扭头就走了。
“为什么人们不愿意在基层诊疗,因为病人对基层的医院信任度不够,觉得还是在大医院更加放心一点。”俞光岩说。
熊锦梅至今都还记得这种不信任导致的情绪爆发。她的同事在值夜班时遇到一家人给孩子看病,医生说吃药就能痊愈,但家属坚持打针。
这种对基层医院缺乏信心的患者和家属把希望寄托在大医院身上,加入医疗资源的争夺中。
“还是供需矛盾,找专家的患者实在太多了,很多时候,很小的病就找专家。”俞光岩说,在他印象里,他的病人中有三分之一是普通病人。他认为,问题关键在于缺少分级诊疗制度,就会导致一种现象,病人挂不上号,专家医生也很累。
医德和技术应获得相应市场价值
全国人大代表、浙江省肿瘤医院副院长葛明华在最后修改的几件建议中,有一项关于如何消除号贩子。
葛明华认为,浙江的实名制挂号制度和全省预约诊疗平台可以在全国范围内推广,基本消除“黄牛”现象。“我建议在目前实名制挂号的基础上,挂号预约系统还要加快与公安部门的身份证系统对接,并且在就诊时由医生核对病人身份信息,彻底杜绝号贩子。”葛明华说。
俞光岩提出建议,最根本的策略还是要加强对基层医务人员的培养,提高基层医务人员的专业水平。当然,还需要一些制度设计,比如尝试转诊制度与报销相挂钩。
通过筛查让很多小病在基层能治疗。霍勇说,还会有很多人想着来大医院治疗,不妨提高挂号的价格。政府要通过引导的方式,逐步解决号贩子的问题,而不能一味地靠打击号贩子来解决挂号难的问题。
他提到的分诊,在全国人大代表、腾讯公司董事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马化腾的建议里,也出现了。
马化腾是互联网医疗的支持者,在他看来,分级诊疗与患者信息共享脱不开干系。只有让医务人员及时了解患者的诊疗、用药情况,全程跟踪病人的健康信息,提供连续的整合医疗服务,才能实现基层首诊、双向转诊、上下联动的分级诊疗体系。
打破医院的“信息孤岛”,建立并完善个人电子健康档案制度,才能实现信息的可得性和互联互通。
马化腾建议,监管部门可以建立配套政策法规,由满足要求且居民个人指定的第三方公司按照对应政策法规,在完善患者个人信息保护机制的基础上存储信息,再由居民通过互联网授权查看、使用其对应健康档案信息。
“应该进一步落实医生自由执业政策,逐步消除让医生成为‘自由人’的‘隐性障碍’,让医生的医德和技术能够获得相应的市场价值。”马化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