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著名诗人雷抒雁逝世已经三年了。此时此刻,我想起了雷抒雁的一首诗:
我赞美她的美丽,说她黑色的斗篷如黑色的羽翼
我夸耀她的职业,说收割是成熟生命最好最好的归宿
甚至,我抚摸着她的镰刀,说
呵,多么锋利,难怪无人遗世独立
世人尽知诗人是唱赞歌的高手
可谁知赞歌里有麻醉的因子
就在这恐怖老太婆睁眼闭眼的时候
我已从她腋下悄悄溜走
这是诗人2004年春天在病床上写的《贿赂死神》。有谁能在连续接受化疗的时候,写下这样充满狡黠和活力的诗句呢?那需要多么强大的生命力啊!正是这种力量在他癌症手术之后,使他进入了他创作成就辉煌的最后十年。
记得雷老师去世前的腊月二十八,他从医院回到家中,我去看望他。那天冬日的阳光灿烂。我坐在他的床边说:春天马上就要到了。等暖和了、花开了,我陪他回一趟陕西老家。他把头转向窗子,目光明澈而透亮。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看着窗外,目光明澈而透亮!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他什么也没想,只是不愿意驳我的谎言而已?那目光里没有一丝恐惧,没有一丝哀怨,甚至没有一丝痛苦。
这一次他没有能够从死神的腋下悄悄溜走!几天后的正月初四,我从老家回来,给他家打电话,没有人接。我直奔医院,他看见我走进来,从枕头上欠起身来,微笑着和我握手。他的目光明澈而透亮!他还问我老家好吗。此时他的呼吸已经急促,鼻子上插了氧气管。我握着他的手,在他的床边坐着,尽管已经是吸的短呼的长,但他明澈而透亮的目光,仍然灵动地镜映着这个世界,或者更远。过了20多分钟,我被叫到了阳台。医生告诉雷老师的家人和朋友,要大家有准备,可能过不去此晚。我简直不敢相信她的判断。他的目光那么明澈而透亮,头脑仍然那样清楚…但就在那晚凌晨,诗人永远离开了这个他为之歌唱、为之呐喊、为之哭泣的人世,走的时候,就像傍晚最后一缕光从地平线上淡去,平静而安详!
雷抒雁去后,我时常想起他,想起他留给世界的沉重的、或轻快的诗句,还有他去世前那明澈而透亮的目光!那目光是已经预知了结果,还是在调动着沉默词语的千军万马,组织着生命最不可说的关于死亡的诗句!?在这个已经没有灵魂可以出卖的年头,我更时常想起他的“司马迁是我的文学教父”这句箴言!
2016年2月14日凌晨四点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