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日报网环球在线消息:11月27日,美国《国家地理》全球摄影大赛年度大奖结果揭晓,中国摄影师田立的作品《建造长城者的后裔》荣获图片故事类一等奖。这是中国人首次获得此项大奖。
大赛评委的颁奖评价是:“长城是经常可以看到的题材,大多数只是表现建筑,很有距离感,这组图片却将人、历史、建筑非常好地结合起来。”对田立而言,“长城是主题,却并非主体”,他的镜头对象从“墙”转到“人”。在田立的镜头里,长城是活生生的族谱和近在眼前的生活。这样的视界不仅对外国人新鲜,中国人也感到迥异。
做过记者、当过编辑的田立,如今深感幸运。不是因为获奖,而是因为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终于找到愿意用一生去阐释的主题。
两条长城的交织
初冬的沈阳,呵气成雾。田立那套100多平方米的工作室中,却是一片红火。采访、讲课、合作,电话铃声不断……田立的生活在这次得奖后越发忙碌起来。这个结果,若放在7年前的那个深夜,他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2000年田立从辽宁画报出版社辞职,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商业经营并不成功,他一有时间就往外跑,在山野里寻找摁下快门的灵感。对摄影人来说,这样的冲动几乎出自本能,与生存无关。
河北与辽宁两省间的长城,走势变幻,忽而探入河北、忽而绕道辽宁。行走其间,田立总会觉得恍惚,仿佛置身当年的战火边关,“常常忘记时间”。待到回过神来,天已漆黑,他匆忙找地方投宿,车子开进了一个山路多弯、没有灯光的小村。一个粗犷的河北男人打开大门,借着手电筒的光,男人看到田立身旁的摄影器材,爽快地笑了:“是来拍长城么?你可算找对人了!”
说话的男子叫张鹤珊,小村叫城子峪,在河北抚宁县。摄影师的敏感让田立干脆在村子里住下来。原来,这个村子完全因长城而生。
据说,1568年戚继光任蓟镇总兵后,为全面重修长城,从浙江义乌、金华等地调集精兵强将,并允许外地官兵的家属随军守边,城子峪最初就是长城驻军的“火药库”。为了防止外敌入侵,他们将民居和长城修成了一个攻防体系,民居的窗户、布局全部根据战事需要修建。长城修成后,戚继光将楼台分给各家各户守卫,并以各家的姓氏命名。这些家庭因此定居下来,繁衍至今。除了城子峪村外,在秦皇岛境内374.5公里的明长城沿线,还有董家口、花厂峪等158个自然村聚居着当年长城守军的子孙。
城子峪长城上,至今屹立着张家楼、李家楼……平日里,张鹤珊就以长城保护员的身份,延续着先辈的遗志,守着祖先留下的东西。28年里,他每天步行几十公里,防止有人在长城上偷砖盗瓦。
眼见着城子峪与长城千丝万缕的联系,感受着张鹤珊身上至今流淌的长城血脉,田立攥紧了手中的相机,按捺不住兴奋:
“他们是长城建造者的后裔!在这个被人遗忘的村落背后,或许掩映着长城族群的历史?”
他开始留意起村民的生活细节。
大妈们包着波罗叶饭,这饭是当年专给城墙上士兵吃的;老奶奶手拿烟袋,讲起守城将士取暖用的火盆,现在村里人冬天都离不开它;年迈的羊倌身边,那些健硕的山羊则是驮砖上山修长城的“功臣”后代;院子里存放着在城墙下发现的箭头、火炮中的铁蛋……
从2001年开始,一年、两年……连续五年,田立一有空就往城子峪跑。处得熟了,有什么事,老张便会主动给田立打电话。“东庄的王大妈没了”,田立便爬上民居的院墙,拍下长长的丧葬队伍;除夕前夜,田立也匆忙赶到,望着一队围着碾子又唱又跳的妇女惊叹不已,这是“踩街”,对这一年中所有为人做过贡献的东西,包括碾子、牲口圈表达敬意;甚至深夜,田立家的电话铃也会响起,那是老张告诉他,下雪了……
“很多东西,可能稍作停顿就消失了。比如村子的南大门,我每次去都会觉得它变得更窄,越来越多的老屋被水泥房子取代,年轻人纷纷放弃种田,外出打工……”对村民来说,生活场景一天天地变化,“长城”二字,更多地变成了一种信仰。
“兄弟,我儿子找着媳妇了。我得跟祖宗报报喜,今年的祭祀得大办!”腊月廿五,田立提前赶到城子峪,一边跟着张鹤珊采购供品,一边摁动手中的快门。
腊月廿八一大早,张鹤珊一大家子人朝着祖先留下来的长城“楼子”出发了。太阳刚刚探出山头,张家楼前,张鹤珊恭恭敬敬跪下,敬天、敬地。朝阳、古楼、跪拜的人群……在十米开外的田立看来,眼前这幅画面似剪影般迷人,有一股说不出的情感张力。田立突然意识到,这种无形的精神之链,才是长城留给子孙最牢不可破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