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成都9月27日电(记者吴光于)李龙忠的命运,一直与森林相关。
头21年,他生活在中国西南的四川盆地中部的农村,父亲在青藏高原东南麓的茂密林海中伐木。后30年,他的生命轨迹也被镶嵌在这片林海之中,至今仍未离去。
他出生的1964年,正值中国政府在中国中西部地区的13个省、自治区启动“三线建设”——一场旨在转变工业布局、提升战备能力而进行的大规模的国防、科技、工业和交通基础建设。
建设中用到的木材大量来自四川。李龙忠相信,其中定有在遥远的木里县风餐露宿的父亲的贡献。
位于凉山彝族自治州西北角的木里县,面积约占中国国土总面积千分之一,森林蓄积量却占全国百分之一,达到1.17亿立方米。境内河流众多:雅砻江、水洛河、木里河……最终全部汇入长江。
1928年,美国探险家约瑟夫·洛克从这里出发,穿越稻城亚丁等地,深入贡嘎岭地区。5年后,英国作家詹姆斯·希尔顿以洛克在中国探险时刊登在《国家地理杂志》的系列文章和照片资料作为素材,创作了畅销小说《消失的地平线》。
1966年,中国政府在木里县成立木里林业局,在当地进行原木生产。李龙忠的父亲作为首批工人进入林场,先后从事伐木和木材水运。
李龙忠21岁时,木里林业局已经发展到鼎盛时期。那年父亲退休,他子承父业,进入了912林场三工段,成为一名伐木工。海拔4000米处茂密的原始森林是他的江湖。
“四五个人合抱才能抱过来,是我上山后砍的第一棵大树,真大。”30年后,李龙忠依然对那棵胸径两米多的冷杉记忆犹新。
木里林业局的鼎盛时期曾有7000多人在林区从事采伐。他们相信,大树倒下后,不仅带给自己养家糊口的工资,还能撑起国家经济发展的未来。
年复一年,距离较近的原始森林渐渐无树可伐,新种下的树苗还未成材,人们开始往大山更深处进发。
距离越来越远,运输成本越来越高,加之木材滞销严重,到1994年,木里林业局已经处于砍得越多,亏得越多的状态。
两年后,他的命运迎来了转折。
1998年,长江、嫩江、松花江均发生特大洪水,共造成中国3004人死亡,直接经济损失达到1660亿元。
洪水退去后,中国政府决定实施长江上游、黄河上中游地区天然林资源保护工程,全面停止天然林商品性采伐,要求所有森工企业转向造林管护。
1998年9月1日之后,绝不允许再砍一棵树;12月31日后,绝不允许一根木头运出木里县。
消息传来,李龙忠有点懵。他长满了老茧的一双大手从此要放下斧头、油锯,握紧锄头,在曾经参天大树倒下的地方栽种树苗。
虽然命运开了个玩笑,但他欣然接受。“我们都是螺丝钉。国家需要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他一如既往地挥汗如雨,并再一次成为佼佼者——林场规定每人每天种500株冷杉,他能种上600株。“那些树长得真慢啊,3年才长高了10厘米,当年砍的时候不觉得可惜,种树时才觉得心疼。”他说。“政策宣传了,晓得了森林和大气、水土的关系,突然觉得自己过去是个罪人。”
木里县超过67%的面积覆盖着森林,森林防火任务艰巨。2002年,凭借良好的体力和精湛的油锯技术,李龙忠进入了木里林业局专业扑火队。
13年来,李龙忠参加了100多次扑火。油松和炭灰烧坏的衣服、火炭烧穿的胶鞋已无法统计。他也收获了许多荣誉,小心翼翼地捧出奖章、奖状,整齐地摆在阳光下,脸上的神色肃穆无比。
截至2014年,为了保护天然林资源,中国政府仅在四川省就累计投资345.6亿元,森林覆盖面积超过上世纪中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