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事物无法久存》
[美]罗恩·拉什著,周嘉宁译
上海文艺出版社
2015年6月第一版
美国作家罗恩·拉什借鉴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的同名诗歌,将其新作命名为《美好的事物无法久存》(以下简称《美好》)。弗罗斯特原意是指自然界的一切美好物事都难逃枯萎败落的宿命:“她初发的叶子如同一朵花,然而只能持续若此一刹那”。到了拉什这里,诗句里的悲剧性意味被大大强化,更深化为对世界、对人性的观察。不过,说起来,拉什的“世界”其实很小。他生于美国南方阿巴拉契亚山区,论出身和写作都是标准的南方作家。和大多数南方作家一样,拉什着迷于这一块巴掌大的原乡。无论走到哪里,笔下始终锁定于此。
阿巴拉契亚山区地广人稀,生存环境极为恶劣。同时因为地理位置的偏僻,民风较东北部的大城市保守得多。即使如此,生活在其中的人们也尽力从中发掘希望。只是,希望也好,美好也罢,都是脆弱易逝的物事,经不起极端环境的一再蹂躏。好比《在地图终结的地方》里,失去妻子的老农夫家中房梁上还留着一截绳圈。这是他内心的隐痛。但他不知道的是,阿巴拉契亚山区才是那根隐形的绳圈。它就在那儿,悬在所有人心上,一点、一点收紧,勒得人无法呼吸。
可以说,《美好》里活跃着不同年代、不同版本的“囚犯”,他们皆受困于现实,在沉闷的山区生活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首篇《模范囚犯》,拉什以其惯用的阴郁直白的文风为全书定下了基调。一个户外劳动的囚犯向山里一户人家讨口水喝。这户人家有个漂亮的少妇,她还是少女时,心不甘、情不愿地嫁给了中年农夫。囚犯计划越狱,少妇出面指路。不过,潜台词是此路不通,不仅不通向自由,反而直接进入死亡。《历史的仆役》一篇,年轻的英国后生兴冲冲地到美国南方收集英国民谣,拜访当地一位来自苏格兰的百岁老人,却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因为这首歌唤醒的居然是老人整个家族几乎被灭门的悲惨往事。
如此这般,拉什笔下这些混淆了年代、混淆了身份的囚犯们竟像是走入了危机重重的迷魂阵,究竟真正的对手是出手相助的假好人,还是如影随形的真凶手,或者干脆就是他自己,恐怕到死也说不清。比如《一种奇迹》真的有“奇迹”吗?或者不如说是“灾难”吧。眼高手低的会计师丹顿平日里看不惯两个妻弟,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对付他们。有一天,三个男人去森林捕熊。丹顿独自进到林子,一头摔进结冰的河里。危急中,他向妻弟电话求救,却被其捉弄。
书如其名,《美好》确实是一部彻头彻尾的惊悚片。在前面提到的诗作里,弗罗斯特将世界比作“伊甸园”。但他也知道,即便是乐土,该走的还是要走。拉什的南方本就满眼荒芜、渺无人烟,又哪来的美好?如果说伊甸园是人类臆想中的乌托邦,那么,《美好》就是反乌托邦寓言了。拉什的故事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你面前,没有媚俗,不加修饰,自始至终流露出若有若无的末世情怀。如果非要他给你一个希望,则难免大失所望。因为拉什的写作根基深深扎根于这片土地。简言之,这是现实主义的写作,它不提供梦想,不供应热腾腾、暖乎乎的“治愈系”甜汤,它永远只会在你习焉不察的时候,狠狠地捅上一刀。《炽焰燃烧》也好,《美好》也罢,不都是这样一把刀吗?
拉什的故事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你面前,没有媚俗,不加修饰,自始至终流露出若有若无的末世情怀。如果非要他给你一个希望,则难免大失所望。
□谷立立(书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