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话的写作和发展以及变化,说起来头头是道。与唐弢、周作人鼎立而三的,是阿英的“史料派”,其书话的写作以史料见长,但绝不是“捡漏儿”。这一派人物由阿英而下,在今天书话的写作中,大约首推陈子善了。我们今天能读到现代新文学作家的很多著作和佚文,陈子善功不可没,例如鲁迅、周作人、郁达夫、张爱玲等。在某种意义上,他收集整理和编辑出版的书,比他写作的书话更有意义,也未可知。
柯灵先生说:“现代文学研究的方法之一,是探幽发微,钩沉辑佚,力求史实的补缺还原。知人论世衡人是否确当,是第二步的事。这是一种艰苦的工作,需要耐性细心,水磨工夫。也是一种科学的工作,需要爬梳钻勘,刮垢磨光。同时还是一种饶有兴味的工作,有些深埋地下的材料释放出土,就很足以醒酒破闷。”(见陈子善《文人事·序》)但如何将此化为书话,光有材料和工夫还不够,书话又是一种“学问”。怪不得董桥说:“我不大相信文学可以铸入不变的模型中去加以研究。文学既属于‘人’的系统,也离不开‘事’的系统,更没有理由排斥‘学’的系统。陈子善先生一定也体会到研究文学的这个关健之处。”所谓“人统、事统和学统”,是国学大师钱穆先生说的。“人统以人为中心,学者所以学做人也。一切学问的要旨是学习做人,做一个有思想有价值的人。系统是以事业为学问,事统的中心是学以致用。学统是学问本身的系统,为了学问做好学问。”董桥说,这是中国传统学问的全盘脉络,有其现实的深刻意义。看来董桥还真有学问,只是被我们看到的风花雪月遮蔽了。
陈子善是个书迷或者说是书痴,一有机会就天南地北到处访书。《在“神州”觅旧书》中他说:“‘神州’以供应文史哲旧书为主,古今中外,品种十分丰富。看着不同历史时期、不同文化背景、不同政治倾向和不同艺术成就的作家作品混排在一起,我常常有时光倒流的奇异感觉。”让“时光倒流”是每个书迷的心态,无他,好买书也。不仅如此,他更是一个痴迷的“毛边党”。他说:“真正的爱书人,真正对20世纪中国文学入迷的人,恐怕都会对毛边本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这倒不是‘物以稀为贵’,重要的是毛边本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参差美、朴拙美,更重要的是,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毛边本的兴衰正与新文学的进程息息相关,同呼吸共命运,见证了新文学的曲折坎坷,许多新文学名著最初不正是以毛边本的形式问世的吗?”
成玉曰:我受惠于陈子善先生亦多矣。回想这些年的买书藏书,特别是对那薄薄的一本《台静农散文选》(陈子善编,人民日报出版社1990年9月第1版)爱不释手。经他编辑出版的书,那真是爱书人的宝物。虽然他没一部文学理论的专著,虽然他对张爱玲爱得入痴入迷,但每读其书,不能不令人肃然起敬也。
诗云:断桥路上寻书忙,探幽发微不夜窗。痴迷爱玲毛边本,推陈出新还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