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 针

　　穿 针

　　母亲在灯下穿针

　　母亲用尺子与剪刀，裁剪夜色

　　比照衣服破口的大小

　　裁出一小块一小块的碎布

　　再从灯光里抽出丝线，抽出温暖

　　把贫穷，缝好

　　在灯下穿针

　　母亲一坐就是几个钟头

　　我在梦里抬头

　　经常发现夜色被母亲密密麻麻的针脚

　　扎出血

　　穿针的母亲

　　用勤劳，耐心，精打细算

　　把一个漏洞百出的家庭缝补严实

　　穿针的母亲

　　身后拉着一群儿女

　　像拉着一条长长的线

　　在漫长的岁月里

　　艰难地，穿

　　穿针的母亲

　　穿到后来，自己越变越细

　　最后，我看见母亲像针一样

　　一头扎进我的身子

　　不见了

　　我找不到线头

　　但我摸到了痛

　　跪 送

　　现在，锣钹齐鸣，哀乐声声

　　母亲在上

　　我们，一次又一次

　　反复下跪

　　这几年，母亲一瘦再瘦，最后

　　瘦成了一张纸

　　不咳，不喘，不花一分钱

　　独自一人，住进了

　　桌子上的镜框

　　站着，我高过桌面，高过

　　母亲，跪下去，我的头

　　一低再低

　　低过往事

　　那时，岁月多么沉重，母亲呵

　　你背着，用尽全力，不喊不叫

　　累了，喘一下

　　累了，再咳一声

　　再后来，你虽然卸下了担子

　　却再也无法卸下

　　满身的病痛

　　我跪着，不动，许多往事

　　走过我面前

　　我跪着，母亲的恩情

　　反复，站了起来

　　站着好好的，跪下去

　　我经常

　　泪流满面

　　守 灵

　　母亲走失了，而且

　　是一个人

　　我们慌作一团，大声地喊

　　接着，哭了起来

　　把灯开亮一点，再亮一点

　　把门开大一点，再大一点

　　让迷路的母亲

　　在夜里

　　好找

　　现在，我们把叫唤的声音

　　以香的形式点燃

　　在更高的地方

　　喊——

　　听到了吗？母亲

　　但不要焦急，夜路难走，你慢点

　　再慢点，一整个晚上

　　你的儿子，都会

　　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