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将漆只是当作一般涂料来看待,更不能只把漆器做成没有任何艺术含量的工业复制品,必须在传统漆器形态与技艺的物质层面,融入更多情感元素与时尚元素,才能被当代的收藏群体接受,最终赢得市场的广泛关注。”1月9日,当代漆艺家叶志豪在其位于小洲的工作室,一边为南方日报记者泡茶,一边讲解着自己在漆艺创作方面的若干革新理念。
一个月前,他和自己团队制作的漆艺作品,与广州牙雕、玉雕、广式家具、广州彩瓷、粤绣、石湾陶瓷、端砚等其他一些传统工艺品一同亮相广州国际艺博会“岭南九遗”专馆,受到藏家的关注。
在国内的艺术品拍卖市场,与书画、陶瓷等其他拍品相比,同为国粹文化代表的漆器一直显得有点非主流。尽管近年来市场上高价成交的古董漆器层出不穷,却依然无法拉动这一细分领域形成规模效应。在一般收藏家的眼里,漆器是相对边缘化的品种,这种认知偏见一定程度上也影响着当代漆器市场的发展。
历史 古老国粹“墙里开花墙外香”
叶志豪进入漆艺创作已经有十多年,但其最早引起业界的关注还是去年在越秀图书馆的一场展览“哲匠之道”。在现场展出的100多件创意漆器和漆画当中,以漆为媒介,以其“哲匠之道”将传统工艺的基因与现代艺术的元素融为一体,变琐碎为简约,变古老为时尚,“让传统艺术回归现代生活”,将传统概念的漆器,演绎成兼具实用功能与审美价值的一种新的艺术形态。
当年冬季,他带着自己的作品在广州秋季艺博会再度亮相。当时,叶志豪告诉记者,自己未来将从平面的漆画探索向立体的漆艺研究全面延展和深进,目标就是要打破当代漆艺界在材料方面的自我局限,让传统的中国漆艺在一种更为包容的全新观念中获得绽放。
“漆器和陶瓷一样,是中国人的国粹。然而,到了当代,漆画却成了越南人的国画,而漆器则成了的国宝。”一讲起漆文化的历史,叶志豪就表现出一脸的不服气。
漆器,顾名思义就是用漆涂在各种器物的表面上所制成的日常器具及工艺品、美术品。漆器所用涂料是从漆树割取的天然液汁,主要由漆酚、漆酶、树胶质及水分构成,不仅漆色光彩照人,而且耐潮耐蚀。
我国是世界上最早使用漆的国家。据记载,现存世界上最早的漆器于1977年在浙江余姚河姆渡新石器遗址出土,名朱漆姆木碗,碗高5.7厘米,距今已有7000多年历史。而日本至今发现最早的漆器是6000年前的朱漆栉。在古代中国,漆器一直是贵族家庭的奢侈品。漆器从新石器时代走来,其工艺就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战国至西汉,是漆器发展的鼎盛时期。战国漆器的制作,经历了一个由初级向高级发展的阶段,漆器作为饮食器具,为统治阶级所喜好,当时制作极盛,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金、玉、铜等容器。由于漆器制作工序复杂,且价格昂贵,在这一时期,能拥有制作精美的漆器可说是地位和财富的象征。战国至西汉时期的漆器,迄今已在40多个县、市的近80个地点有过发现,分布地域和出土数量都远远超过前代。如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大量漆器中,不仅实用性强,而且形制丰富、色彩绚丽,具有强烈的时代感和民族特色。魏晋以后,由于陶瓷器具的迅速发展,贵族阶层的日用器具也渐由瓷器代替了漆器。
唐代以后,由于经济发达文化繁荣,漆器大放异彩,在艺术、技术以及生产上皆远超过前期,呈现出华丽的风格,漆器制作技术也往富丽方向发展,金银平脱、螺钿、雕漆等制作费时、价格昂贵的技法在当时极为盛行。到了宋代,漆器的制胎和髹饰技艺更为成熟,当时不仅官方设有专门生产机构,民间制作漆器也很普遍,所制作的器皿样式多种且富于变化,造型简朴,表现出器物结构比例之美。明代时期,漆器跨入新的阶段,官方设厂专制御用的各种漆器,漆艺名家更是辈出﹐如明初的张德刚、包亮,明代中期的方信川,明末的江千里等。
到了今天,漆器仍是中国民间工艺的重要组成部分,著名的漆器工艺包括福州的脱胎漆器,厦门的髹金漆丝漆器,广东晕金漆器,扬州螺钿漆器,稷山螺钿漆器,山西平遥推光漆器,成都银片罩花漆器,安徽屯溪犀皮漆器,北京剔红漆器,台湾南投县黑髹漆器等。
然而,由于种种原因,虽然漆艺文化在中国一直“香火不断”,但是从产业规模来看,漆器的发展却远远无法跟书画、陶瓷、玉雕等其他传统艺术相比,甚至无法与油画这种舶来艺术相比。“在上世纪90年代以前,漆器市场在业界看来一直有种墙里开花墙外香的感觉。”叶志豪坦承,即使经过20多年来的加速发展,漆器在所有的艺术门类里边仍然属于比较冷门的藏品。
行情 高价成交不断但市场规模不大
在欧美市场上,漆器作为东方文明古国的国粹,一直受到藏家的热烈追捧。但作为这一文化的源头国家,中国藏家对它的关注却是在上世纪90年代以后。
1996年,香港佳士得策划的宫廷拍卖专场,被公认为是中国漆器在亚洲市场上开始逐渐受到重视的分水岭。此后,漆器在香港和内地的拍卖市场上不断有高价拍品出现。
2001年,在香港佳士得春季拍卖会上,一件明永乐“剔红牡丹花卉大圆盒”以1287.37万元的高价成交,创造了当时中国漆器拍卖成交的最高纪录。2003年,中国嘉德推出“俪松居长物——王世襄、袁荃猷珍藏中国艺术品”专场拍卖,在该专场上,明金髹木雕雪山大士像以275万元成交;同年,在上海崇源秋拍中,一件唐黑漆螺钿琴以220万元成交。2004年,在香港苏富比的拍卖会上,一件剔红雕漆赶珠云龙纹盖盒以1126.2万港元成交。2006年,香港苏富比曾以606.3万元的高价拍出一件清代“乾隆剔红御制诗笔筒”。同年,中国嘉德以550万元拍出了一件清代“乾隆脱胎朱漆题诗菊瓣形盖盒”。2008年,在香港佳士得秋拍中,一件明永乐剔红双凤莲花盏托以3314万港元成交,再次刷新了雕漆作品的拍卖纪录,也是目前漆器拍卖的最高价。值得一提的是,这件作品1976年就曾经出现在伦敦拍卖会上。2010年,北京匡时春拍的一对御制雕漆剔红“群仙祝寿”图座屏以2240万元成交,同时保利秋拍中,一件清乾隆漆刻御制诗仿“周兕觥”以515.2万元成交。在2012年北京保利的春拍中,一件剔彩货郎图大捧盒,成交价达到759万元。在2015年嘉德香港秋拍中,一件“清乾隆御制剔彩春字天圆地方琮式盒”以472万港元成交,一举拔得“观古——瓷器珍玩工艺品”全场头筹。
据业内分析,在拍卖市场上,明清漆器占绝对优势,不仅因为其承继了宋元以来所创造发明的全部漆器技法,而且在这一时期还出现了皇家专用漆器生产和管理机构。官办作坊能够广泛地吸取民间漆器作坊的精华,迎来了中国漆器发展史上的黄金时代,使这一时期的漆器成为目前艺术品拍卖市场最为重要的工艺品门类之一。
拍卖市场上高价成交的漆器近20年来可以说层出不穷,但是为什么漆器却不能像瓷器和玉器一样形成巨大的市场规模,从而带动当代漆器在一些地方成为支柱产业呢?一些业内人士告诉南方日报记者,漆器虽然以其工艺繁琐称雄于世,但是,由于其保存和把玩需要一定的条件门槛,这就一定程度上给一些玩家带来了认识上的阴影。譬如,目前拍卖市场上的漆器,多以明清两朝为主,再往宋元以前走,其真实性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了。此外,近5年来随着艺术品市场在国内的升温,一些仿古的现代新作也开始被冒充为明清漆器进入市场,使得市场变得更加鱼目混珠,让藏家真假难辨,这对行业又是一种伤害。
问题 行货当道,艺术品曲高和寡
不过,在叶志豪看来,当代漆器的生产,最大的问题还不是假货的问题,而是对传统工艺不加选择、毫无新意地低成本复制。
据了解,经过多年发展,国内已经形成一批传统的漆器生产中心,譬如北京、扬州、福州、重庆和广东的阳江等地,这些地方都有自己别具一格的技法,并在市场上建立了良好的品牌,但是,只要了解过这一块市场的人都会发现,从这些地方出来的同类产品在制作工艺上都有非常明显的趋同现象。有些地方,为了把漆艺产业做强做大,甚至不惜降低艺术含量来满足工业化生产的需求。譬如,抛弃传统的做法,在一些制作工艺上删繁就简,以便于在机器和流水线上加工和大量复制,再譬如使用化学合成漆来代替天然漆等,这些做法虽然一定程度上给厂家带来了规模效应,但是,却让漆器在其他工艺品面前变得越来越低端。而“行货”漆器泛滥于市,必然又会倒过头来打压这个产业上游那些具有真正文化价值与艺术品味的创作。
“与流水线出来的产品相比,艺术家用纯手工打造的漆器,由于材料成本高,制作周期长,加上创意本身的价值转换,无疑其最后的定价必然就要高很多倍。”叶志豪对记者说,但是对于买家来说,他们可能一时间没有认识到这里边的区别,因而,面对一件昂贵的艺术家作品,条件反射地就会把它与市场上常见的工业品去比价。譬如,一件茶盘,流水线出来的产品可能就几百元,但是,他们艺术家做出来的漆艺茶盘,很可能就要标到大几千元,甚至上万元。“对于那些认识不到位的买家来说,一看到价格这么贵,首先就会把我们淘汰出局。这也是为什么当代漆艺在市场上曲高和寡的主要原因。”
在叶志豪的工作室里边,记者看到其创作的《清风流水》及《明月清风》系列漆茶台,打破茶台传统的平板造型,运用了意象的起伏设计,茶台由黑色(漆),白色(蛋壳)及金色(蛋壳,金箔)构成,黑色如一汪流水,白色一丝清风,金色更像一轮明月,意境深远。而另一件作品《旭日东升》,在深沉内敛的暗褐色的半透明漆色中,饱和的红色圆形宛如一轮升起的红日。据叶志豪透露,这些作品都是使用传统的手工制作而成,从造型创意到原木成型,再到漆艺处理最后抛光完成,最短也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为了让藏家能够感受到作品的艺术个性,他甚至在作品中的每一个弧度、每一块颜色、每一根线条都必须做到极致。
古语常说“百里千刀一两漆”,意思是要走100里路,在漆树上割1000刀,才能得到一两生漆。根据史载,传统漆器的制作上,必须经历制胎、水裱、推光、生漆调细等上百道工序。工艺以繁琐著称,从选料、塑胎、髹饰至成品,大的工序有二十几道,而制作和阴干也十分费时,故一器之成往往需要数月,成品还需要密闭在阴室里更长的时间。
在叶志豪看来,天然漆本身是非常好的涂料,能长时间抗腐蚀、不褪色、防虫蛀、防水等,加上现代漆工艺和科学技术发达,所以当代漆艺的保养较以前容易许多。但是,如果以合成漆来代替天然漆制作漆器,其效果就另当别论了。
“只有等大家对漆器的制作和文化内涵有了更全面和深入的了解,才会逐步去接受它。”叶志豪认为,他和团队目前在做的事就是尝试将传统漆器形态与技艺的物质层面,融入情感元素与时尚元素。为了推动漆工艺更快赢得市场的关注,或许将漆工艺融入日常生活用品中是一个办法。(记者 冯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