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焱
在今天,诗歌翻译早已不受大众关注,遑论掀起热点话题。本来是小圈子里的爱好,偏偏最近因为冯唐翻译的《飞鸟集》,一下子激起很多人的兴趣,对诗歌翻译品头论足起来。一半是由于冯唐的名气,一半是由于译本中有几段低俗骚情的句子,大约想不成为话题都难。找冯唐来翻译的出版社应该在偷着乐,制造噱头的目标已然达到,销量起码不会差,总会有好奇者买回去看。
出版社邀请冯唐翻译泰戈尔的诗集,还开出行内最高的翻译稿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人家并不打算推出一个高水准的译本,就是想借畅销作家的光环进行推销。恰好冯唐也自信满满,一向自视为“诗人”,觉得有能力超越郑振铎翻译的《飞鸟集》,于是一脚跨入翻译界。看他的博客文章,去年他就已经开始动手翻译,并非草率敷衍,还颇下了一番功夫。相比于当下那些剪刀加糨糊的翻译枪手,冯唐绝对算是认真、敬业的。
也许是冯唐过于自信,把自己一腔浓浓的荷尔蒙喷涂到泰戈尔的作品上。“大千世界在情人面前解开裤裆”,“有了绿草,大地变得挺骚”……这类句子激起了读者的不满,这哪里还是泰戈尔的诗句,分明是低俗语录嘛。了解冯唐小说的大概也知道,其作品中充斥生理器官,喜欢自恋、煽情和矫揉造作,译作不过是其作品风格延伸罢了。除了这类令人目瞪口呆的句子之外,其《飞鸟集》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有些译作还是有些翻新的,但喧宾夺主仍是最大的特色。
冯唐对文学翻译的手艺显然并不了解,表现出来则是本末倒置,把原著当材料,把自己当创作者。在他眼里,泰戈尔的原诗只是提供了一点意思,之后自己随意发挥,造出自认为有诗意的译作。完全不顾原著风格,拼命凸现自身的语言风格,犯了文学翻译的大忌。从一种语言到另一种语言,翻译虽然不可能完美转换,但译者应尽量遵循原著风格,不能把泰戈尔的高雅优美,译成你的狗血骚情。如果想要表达你自身的情绪,又何必去借助翻译呢,直接自己写不就得了?
喧宾夺主式的翻译,把作品都译成自己的风格,其实知名翻译家也曾有先例。如傅雷最初翻译法国文学作品时,也被人指出其翻译巴尔扎克和其他法国作家的小说,语言风格几乎没有差别。这让傅雷有所反思,后来克服了这个问题。翻译家并不需要自己的风格,关键在于吃透原著的精髓,并把其语言风格转换到汉语中来,而恰恰是外国原著的异域文化色彩,忠实转译过来才会丰富汉语的表达。
在文学翻译中,诗歌翻译最特殊,有人甚至说诗歌是不可译的,翻译过来会丢失很多东西。中国最好的一些诗歌翻译,大多是诗人译自己心仪的外国作品,如冯至翻译里尔克的诗作、穆旦翻译奥登的诗作,他们对原著吃得透,译作保留了原著的个性风格。而冯唐式的做法,属于不懂翻译的外行所为。当然,也有歪打正着的时候,当年美国诗人庞德翻译中国古典诗歌,按自己的想象加以发挥,竟成就了一部经典译作。但那也只有庞德才做得到,冯唐的才华还差得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