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圣祥

　　这些年，但凡有过出国、出境经历的中国人，大多有这样的感觉：只要走进中餐馆，或是有中国人用餐的地方，氛围遽变，热闹无比，了无国内国外、他乡异乡之别。此一现象延绵有年、诟病不断。记者近日走访发现，无论国内游还是出境游，某些中国游客的“特色”餐桌陋习依然故我，令人思考。

　　有媒体就国人“吃相”问题发稿，当然是非常“政治正确”的，目的是要站在“国民素养和国家文明形象”的高度，来呼吁用餐文明特别是旅游文明——所谓“丢人不要丢到国外”。但是，细读这篇报道，味道却有点不对。比如文中所举两个例子，一是食客在西餐厅点中式菜肴“蒜蓉西兰花”，以及“牛扒切开有血水”要求回炉；还有一个是在长江三峡邮轮上，说是因为中国游客拿光自助餐，导致一对外国老夫妇投诉。

　　前一个例子，似乎是说国人“土老帽”，不该到西餐厅去点中式菜肴。可是，这是开在中国的西餐厅，面对的是中国消费者，针对特定市场做出特定改变，难道不正是很多跨国企业在做的吗？为何到了我们这里，顾客要求点个“蒜蓉西兰花”而不是“芝士西兰花”就不文明了呢？既卖汉堡还卖老北京鸡肉卷的肯德基，是不是不文明了？顾客要求将有血水的牛扒回炉也被记者嘲笑，实在就更奇怪了，这跟文明似乎更不能扯上关系。难道国人到西餐厅去吃饭，都得卑躬屈膝不提任何要求，才算文明？

　　后一个例子，在某些国家大概要算“种族歧视”性报道。长江三峡邮轮上本就是国内游客居多，以“中国游客拿光自助餐”来对比“一对外国老夫妇投诉”，记者到底想要说明什么？外国老夫妇去晚了没东西拿，难道都是国内游客的错？是不是让“外宾”先拿先吃，然后国内游客没东西吃，才算文明？不知道外国夫妇投诉时的具体情况如何，是不是真的自助餐不够吃了；即便实情如此，那也是邮轮服务的问题，不能怪到其他游客头上，更不能借此在国内游客与外国夫妇的“文明”问题上胡乱编排。

　　显然，这是一篇先确定了观点然后再去堆砌材料的报道。其实，在任何国家都有文明的和不文明的现象，要想找到所谓不文明的例证易如反掌。善意提醒固然确有必要，妄自菲薄，自己瞧不起自己，就实在没有必要了。走出家乡看全国，走出国门看世界，对于大多数国人来讲也不过是近十年间的事情，即便出现各种不文明现象，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要看到不文明现象，更要看到文明的趋势。更何况，很多所谓不文明，本身主要就是文化的差异，绝不是只要跟外国不一样就应一概否认自我，该有的文化自信怎能直接等同于不文明呢？

　　“人类的文明很大程度上是‘副产品’造就的，不是有直接用途的那些东西造就的。”“宽容每个古怪的思想，为人际、代际、族际、学科间、行业间、国家民族间的交流疏通渠道、搭建平台；静候文化的新因子、未来文明的候选者飘然而至。”最近阅读郑也夫老师的新作《文明是副产品》，颇有感触。作为名词的文明是一个副产品，作为形容词的文明又何尝不是副产品？“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文明从来就不是文明大棒所能打杀出来的；恰恰相反，无视正在行进中的文明节奏，妄自菲薄片面强调不文明，才是最大的不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