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梨在父亲的展板前。 本报记者 孙立极摄
近日,“跨越时代为历史补白——陈逸松和他的时代”展在台北开幕;11月,《陈逸松回忆录:放胆两岸波涛路》也在台湾出版。一展一书,将2000年逝于美国的陈逸松,重新拉回人们的视线。
1907年生于台湾宜兰的陈逸松,日据时期当选过台北市议员;台湾光复后,曾任考试院委员、中央银行常务理事;1973年,毅然跨越海峡,到大陆担任全国人大常委……看似不可思议的经历,记录了台湾一代知识分子的心路历程。如《陈逸松回忆录》的作者曾健民所说,“他们身担殖民地之子的重负,一生都是站在台湾人民立场,有浓厚的祖国情怀。”
“民族感情像我一生的航海图”
陈逸松13岁即留学日本,1931年毕业于东京大学法学部。一方面,陈逸松从饮食习惯到思想文化都受日本影响;另一方面,他处处受到差别歧视,从小就觉悟到自己是日本殖民统治下的汉民族。在东京大学留学时,他拒绝参加台湾留学生团体“台湾新民会”,认为“新民”等同依附殖民者,“我们是中国人,不能沦为日本新国民啊!”回到台湾,正值日本推动皇民化运动,他坚持不改日本名,“一天到晚都有人来动员我父亲,他躲来躲去不愿改。”陈逸松的小女儿陈雪梨介绍。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告投降。听到消息时,陈逸松正与好友古井闲聊,“古井泡了一盅好茶,两人对视,感慨万千。”陈逸松说,“仿佛从黑夜到了天亮。今后终于可以平等做人了!”
那段时间,陈逸松兴奋而繁忙。1945年,他受命组建“三民主义青年团台湾区团部”,协助维护日本撤退、国民政府接收之间70多天过渡期的社会秩序。1946年,他和苏新等好友成立了台湾政治经济研究会,并创办了台湾光复后第一份白话文杂志《政经报》。当年9月,他还参加了“台湾光复致敬团”到南京,并前往陕西祭拜黄陵。
陈逸松晚年自述:“民族感情和国族认同,像我一生的航海图,在政治的波涛中指引前进。”
“不顾自身荣辱的两岸先行者”
1947年,台湾发生“二二八事件”,陈逸松因担任“事件处理委员会”主席,遭当局通缉,经同乡帮助而幸免于难。此后,陈逸松虽担任考试院委员、中央银行常务理事,但因经常直言批评,均只担任一届。1971年,陈逸松遭保密局逮捕,指其涉嫌一桩爆炸案。后查无证据,保密局在舆论压力下释放了他。陈逸松灰心失望,决定离台赴美。途经日本时,一位侨领告诉他,中国大陆不了解台湾实际情况,邀他写份建议书。这封信转交到周恩来总理手中。周总理请人带话,邀他访问大陆。
陈逸松很动心,但那是台湾白色恐怖的年代,“我深知这个决定将面临极大的风险,首先在台湾方面,我可能永远无法回去了,而且将丧失一生的财产和地位,还有可能引起朋友的误解。”
1973年4月,陈逸松还是毅然回到北京。“他说话很‘白目(傻)’。”陈雪梨笑说。见到周总理,陈逸松直率地问:“你说的解放台湾是什么意思?”周总理回答:“就是让台湾人自己当家作主。”
原本计划访问6个月,但与周总理长谈,又在大陆各地走访后,他决定留下来,担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此后10年,他参与宪法、刑法、刑事诉讼法等法律的修订。1983年,76岁高龄的他移居美国,仍担任了两届政协常委,继续向大陆提出关于修法及对台政策的建议。
“被选择性遗忘的台湾历史人物”
因“叛逃”大陆,陈逸松被台湾当局列入黑名单,人们纷纷猜测他的动机,“有说我爱做官,有说我思想左倾”。陈逸松说,其实想法很简单,留在北京,“可以贡献于中国社会主义民主和法制的建设,造福十多亿中国人民,进而可以为台湾人民的和平幸福和解放尽一点力量。”
“大家都喊‘台湾人出头天’,我同意,但要出头天不是喊喊就有的。”“昧于国际现实自我催眠,对台湾人的幸福并没有什么好处”……陈逸松关于台湾前途的诤言,如今听来仍然不过时。可惜,在今日台湾,“一生大部分时间奔走于政治,为台湾人的尊严和幸福着想”的陈逸松,被选择性遗忘了。
陈雪梨说,“不要让台湾的记忆从蒋渭水一步跳到李登辉。父亲那一代的努力不能泯灭。现在是时候把历史补白,让我们年轻人有一个完整的记忆。台湾要往前走,一定要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