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7日至28日在京召开的中央扶贫开发工作会议提出,治贫先治愚,扶贫先扶智,国家教育经费要继续向贫困地区倾斜、向基础教育倾斜、向职业教育倾斜,帮助贫困地区改善办学条件。
提升教育水平,是扶贫攻坚一个“老难题”,不仅关系到未来五年7000多万贫困人口脱贫,更是让贫困人口摆脱贫困代际传递的一个治本之策。
近日,新华社记者在湖南、贵州、云南、广西、山西等地采访时发现,尽管经过多年努力取得显著成效,但贫困地区的教育问题仍有诸多难题,各级政府、社会各界、贫困群众还在艰难求索…… (小标题)“砸锅卖铁,也要供她们读书”
上联:家中父母吃苦受累盼捷报频传
下联:灯下学子勤学苦练求金榜题名
横批:不曾忘记
——在广西都安县高中一间教室门口,记者看到这副对联。
都安是广西贫困面最广、贫困程度最深的县之一,地处云贵高原南麓,到处是石头山,田土稀少,俗称“九分石头一分地”。“读书才能改变命运”,这里许多百姓都认这个理。
都安高中教师韦喜凤说,学校近40%学生是贫困生,为摆脱贫困,孩子们读书非常刻苦。去年,这所县城高中10人达到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录取分数线,一本上线率超过20%,一度引发轰动,都安高中也成为广西“名校”之一。
身高不到一米六的韦红牡腼腆、寡言。不久前的段考,韦红牡全年级排第10名,班主任梁瑞权说,按现在的成绩,韦红牡肯定能考上重点大学。但时间又到月初,她的生活费还没着落。
在都安县大兴乡国隆村,记者见到韦红牡54岁的父亲韦冠时,他正扛着锄头回家,盘算着跟谁再去借钱。家里欠下的2万多元债务,对于这个深山里的贫困户而言,无疑是一笔巨款。
走进韦冠家的木瓦房,只见几张桌子、2盏灯泡,还有乱堆着的玉米梗和木柴,全家连一台电视机都没有。家里养了10只羊、4头猪和1头牛,种了1亩多玉米。
他借的钱,全花在4个女儿读书上。“老大读高中,老二和老三读初中,老四读小学,她们光生活费每月就要1000多元。”
生活的压力,让韦冠夫妻俩喘不过气来。女儿成绩优异,是他们最大的慰藉。韦冠的右眼已视力模糊,为让孩子读书,夫妻俩省吃俭用、四处借钱,从未让一个孩子辍学。
“砸锅卖铁,也要供她们读书。孩子也争气,干完农活总看书到半夜。”妻子蒙凤琴眼圈一红,流下泪来,可抹完眼泪,她又坚定地说,我们这辈人穷怕了,不想孩子们再穷。“最好四姐妹都能读书离开大山。”
在很多贫困地区,都有为送孩子求学而备尝辛酸的故事。在山西省吕梁市岚县、石楼县等地,就出现不少家长“陪读”现象。
43岁的郭秀林已头顶白发,石楼县龙交乡的这位农妇,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很多。为让小儿子“读书读出去”,从幼儿园开始,便下狠心将孩子送到县城,和丈夫打工并“陪读”,一家人租住在县城周边一座山坡上的民房里。
郭秀林每天早上6点多起床,给小儿子做好早饭,陪他去四五里外的学校上学,然后赶到县城一家烧饼店打工,中午再跑七八里路,回去给孩子做午饭。天色将黑时,再接上儿子回“家”。
这样周而复始的艰辛生活,郭秀林已过了七年。
以教育“拔穷根”仍在路上
并不是所有穷孩子都能在贫困中坚持把书读下去。
记者在西北、西南、华中集中连片贫困带走访时了解到,由于基础差、底子薄,很多地方教育条件与外界差距大,一些贫困生初中没毕业便外出务工。
国务院扶贫办政策法规司司长苏国霞介绍,贫困地区教育事业的发展水平、贫困家庭子女受教育的程度都明显低于全国平均水平。在全国建档立卡贫困人口中,超过50%的人只有小学以下文化程度;22.3%的家庭表示,因为缺少技能摆脱不了贫困。
湖南邵阳县黄荆乡,地处山区一条“干旱走廊”。“黄荆岭,石头壳,缺少水田,光棍多。”民谣这样唱到。记者见到留守女童黄春花,尽管已上小学,但很多简单的汉字她都不会写,10以内的加减法也不会做。
她的妈妈早已离家出走,爸爸在外当保安,她由奶奶照顾。
这个寡言的孩子,在和记者近两个小时交谈里始终低着头,过好久才会答一句话,说得最长的一句,是她的理想:“快点长大,出去打工挣钱。”
春花的情况并非个例,在黄荆乡贫困家庭里,学习成绩好的孩子很少。
中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社会学系主任李斌说,一旦求学条件和求学成本过高,贫困家庭难以承受,或对通过教育摆脱贫困缺乏预期,很容易使贫困家庭放弃教育之路,并陷入“低人力资本投资—低就业—低收入—低人力资本投资”的贫困恶性循环。
为阻断贫困代际传递,最近十多年来,我国大力改善贫困地区教育条件,实现农村义务教育阶段学生学杂费全免,财政性教育经费支出占GDP比重超4%。近年来,营养餐工程、“改薄”工程等政策的实施,使许多山区学校焕然一新,山区优质教师资源流失现象得到一定程度遏制,贫困孩子读书开始更有盼头。
然而,城乡差距过大,能继续求学的贫困孩子比例仍很低,且随着发达地区孩子受教育程度持续提升,贫困家庭子女与其差距更无形中被拉大。
即便有机会继续求学,其支出对贫困家庭仍是重负。“进村入户,房子最破、最穷的家庭,九成的可能是这家有孩子读高中或大学。”都安瑶族自治县扶贫办副主任黄若平说。
扭转“为读书而读书”的传统思维
11月27日至28日举行的中央扶贫开发工作会议上,“发展教育脱贫一批”成扶贫攻坚的“五大工程”之一。
事实上,党的十八大以来,贫困地区教育一直备受关注重视。
为贫困儿童打好教育基础,寻求公平教育成为关键。近日,国务院印发《关于进一步完善城乡义务教育经费保障机制的通知》,全面部署统筹城乡义务教育资源均衡配置。截至目前,我国已相继出台《关于实施教育扶贫工程的意见》《国家贫困地区儿童发展规划(2014-2020年)》《乡村教师支持计划(2015-2020年)》等文件。
“十三五”规划建议为教育扶贫指明方向:普及高中阶段教育,逐步分类推进中等职业教育免除学杂费,率先从建档立卡的家庭经济困难学生实施普通高中免除学杂费。完善资助方式,实现家庭经济困难学生资助全覆盖。
在未来五年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背景下,如何让更多贫困孩子拥有可期的美好未来,正成为各地不断探索的命题。
贵州省铜仁市实行“9+3”计划,即9年义务教育+3年中职教育全免费,效果突出,中职院校学生从2013年以前的1万多人增至目前的3.8万人。
“毕业学生平均月薪3000多元,基本实现‘中职一人,就业一人,脱贫一家’。”铜仁教育局副局长黄国刚说。
扭转“为读书而读书”的传统思维,大力推进职业教育,将成为教育扶贫的一大方向。
多名山区扶贫人士说,一些地方“读书无用论”观点有所蔓延,教育扶贫不能只停留在扶持贫困孩子读书上,应把读书和就业、创业结合起来,让贫困家庭感受到教育的作用。
“让贫困家庭孩子能稳定就业,融入工业化、城镇化进程,是切断贫困代际传递链条的有效办法。”苏国霞说,“应鼓励东部地区、企业为贫困家庭毕业生定向提供就业机会。实现稳定就业的,国家和就业地在落户、住房保障、社会保障等政策上给予倾斜照顾。”
贫困山区优质教育人才资源流失状况亟须改变。山西省石楼县龙交乡党委书记郭永东说,国家强调扶贫资金使用要实现“超常规”和“精准”,提高贫困地区教师待遇应是一个投入重点。此外,可考虑建立省级重点中学结对帮扶贫困县中学机制,促进优质教育资源共享。
扶贫先扶志。苏国霞认为:“一个贫困孩子成才的故事,不仅会点燃全家的希望,也会带动乡邻。要讲好教育脱贫的故事,从思想上切断贫困代际传递通道。”(记者夏军、庞明广、杨洪涛、晏国政、谢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