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观古今,无论政治外交还是军事斗争,都充满了哲学。尽管哲学家不一定都是军事家、外交家,但军事家、外交家则一定要具有哲学的头脑。特别是在现代国际社会里,大国之间的战略竞争,关系更加错综复杂,变化更加风起云涌,尤其需要哲学的头脑、战略的思维。
《说苑·奉使》记:齐国大夫晏子身材矮小,但足智多谋。有一次,他出使楚国。楚国人欺负他是个小个子,有意识想羞辱他。先是迎接他时,在大门旁边开了一道小门让他进。晏子说:“出使狗国的人,才从狗洞里进去。现在我出使楚国,不应从这道门进去吧?”经他这样一说,迎接他的人一下子弄了个大红脸,只得乖乖地带他从大门而进。楚王同样小瞧晏子,听晏子说明来意之后,不无嘲讽地问:“齐国没有人了吗?”晏子回答:“齐国大都临淄,人有七千五百多户,即使随便张开衣袖,也能围成遮天帷幕,每人挥挥汗珠,也会像天降大雨,街上的行人肩比肩、脚跟脚,怎么能说没有人呢?”楚王又问:“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派你来呢?”晏子回答:“齐国派使,各有侧重。那些有才德的派往有才德的国家,没有才德的派往没有才德的国家。晏婴我没有才德,所以就被派到楚国来了。”
楚王原本想给晏子一个下马威,谁知却被晏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顺势一番奚落,可谓“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小个子之人既然能行走于朝、出使于外,肯定有特殊过人之处,往往轻视不得。如果说楚国的臣子不懂得这一点,无关宏旨、无伤大雅,大可付之一笑作罢,但楚王作为一国之君亦不明事理,显然是遮掩不住、不能原谅的。弱小往往被人轻视,可弱小一旦被足够的机智灌注,由于轻视眼光的错位,反而使它的出击往往始料不及且更加难以招架。这里,弱小变成了一种“迷彩”,它迷惑敌人,保护自己,这正是那种大而疏松、大而无质的躯壳所不具备的优长。楚王以貌取人,被晏子反将了一军,吃亏就吃在了狂妄自大上。接下来,如果楚齐两国要进行有关协商的话,我想楚国也肯定是被动的。这种被动,倒不是因为“一棋不着全盘皆输”,而在于楚王缺少哲学头脑。一个缺少哲学头脑的人,进入任何实践,都是不会成功的,起码不会圆满成功。这已是一个被无数实践所证明了的真理。
或许有人会说,楚王以貌取人,吃亏在于“情况不明”、对晏子不了解。那么,对于那些“情况明了”的“小人物”,包括他们的见解和观点,是不是就可以小视呢?回答同样是否定的。否则,也会犯与楚王一样的错误。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一位青年上尉以维护法国利益为己任,决心总结大战的经验教训,拿出管用的卫国方略。他博览群书,潜心钻研和分析了历史经验,预见到“下一次战争将是运动战”,并于1934年出版了《建立职业军》一书。在书的开头,他详尽地分析了法国的地形特点,依据历史的经验,指出了法国与比利时交界的地区是防御上突出的弱点。进而论述:英国和美国由于有海洋阻隔,难以进攻;德国的权力中心和工业中心很分散,不易一举摧毁;西班牙以比利牛斯山为屏障;意大利有阿尔卑斯山的保护。相比之下,法国心脏巴黎对任何来犯之敌都敞开着大门。因为巴黎周围的平原开阔平坦,无法防守。最后他作出了如下结论:处在这种先天地形下,保卫法国的可靠战略措施,不是依靠修筑坚固的、不可移动的固定要塞,而是建立起适应打运动战需要的、由十万人组成的一支装备精良的职业军,该军规模应有六个装甲师。这支职业军在未来作战中,将在航空兵的支援下,依靠机动作战方式成为反击入侵、夺取胜利的中坚力量。
这位青年上尉,以高瞻远瞩的目光看穿了未来战争新趋势。他,就是后来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闻名于世的戴高乐将军。
很可惜,戴高乐的这一战略思考,当时被墨守成规的法国军事权威当作“一个小人物的狂言”而弃之一旁。因为他们正沉迷于“马奇诺防线固若金汤”的神话之中。与此相反,被法国军界否定的理论,在他们的敌国——德国却深受重视。二战中,善用坦克而出名的德国军事理论家古德里安,对《职业军》一书给予了极高评价,并依据书中的理论构设了他的装甲师编制和使用坦克的战役战术。1940年5月,德军快速迅猛的装甲师团闪击法国。法军马奇诺防线被德军绕过,法国政府仅仅支持了一个半月就战败了。
战后,一位法国人总结到:“德国人赢得胜利,只花了15个法郎——戴高乐那本书的售价。”
战争是以最直接和尖锐的方式表现矛盾运动的一种社会现象。它和其他社会现象一样,是人类的一种积极能动活动,是敌对力量、意志互相冲突的过程,所表现出的事物本质与现象的关系更为复杂,尤其需要作战指挥员具有哲学头脑,善于运用哲学观点和方法去观察分析问题,透过瞬息万变、扑朔迷离的现象,驾驭战争的客观规律,进而从根本上避免战略指导上的主观主义。如果没有哲学头脑,仅凭“常识”办事,即使是“经验”丰富的军事家也难免犯大错。戴高乐打破了“法国防御要依靠马其诺防线”的常识,提出了“职业军”作战思想,正确地把握了未来战争的发展规律。而那些法国军事权威们固步自封,迷信马奇诺防线的“固若金汤”,结果只能被以先进“军事理论”为牵引的德军所击败。
综观古今,无论政治外交还是军事斗争,都充满了哲学。尽管哲学家不一定都是军事家、外交家,但军事家、外交家则一定要具有哲学的头脑。特别是在现代国际社会里,大国之间的战略竞争,关系更加错综复杂,变化更加风起云涌,尤其需要哲学的头脑、战略的思维。否则,就难免出现楚王式的被动和15个法郎式的悲剧。(于永军/来源:宣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