栏目顾问
河南中医学院终身教授、国医大师
李振华
河南中医学院教授、主任中医师
张磊
中华中医药学会医古文研究会名誉主任
河南中医学院教授
许敬生
河南商报首席记者 马红丽
1993年,英国维尔康医史研究所做了一个医学“琅琊榜”,重新推举世界医学伟人29位,并依伟人生存年代,把“医圣”张仲景列在被西方尊为“医学之父”的希波克拉底之后,排在第五位。
《伤寒杂病论》的“身后事”
上篇说道,由于西晋初年那位猛人皇甫谧列出的一份“琅琊榜”,张仲景的医名得以天下传扬。
此时,又发生了一件跟张仲景有关的大事情:著名医学家、太医令王叔和机缘巧合发现了张仲景生前所著《伤寒杂病论》的部分原本。王叔和就是我国现存最早脉学专著——《脉经》的编著者。
脉学在我国起源很早,是“望、闻、问、切”四诊中重要的组成部分。有鉴于当时部分医生缺乏脉学规范知识的掌握,往往导致临床诊断不明,贻误患者病情,王叔和在集录前代文献中有关脉学内容的基础上,结合自己临床体会和见解,编著了《脉经》一书,列述24种脉象的诊脉方法、脉象所反映的病理变化以及脉诊的临床意义等,系统奠定了脉学体系,对中医临床有重要的指导价值。
列位,张仲景、王叔和时代,书主要是写在竹简上的,本就不好保存,再加上连年兵乱,因此,许多书简都散失或残缺不全了,张仲景历时多年写就的《伤寒杂病论》亦是如此。
身为太医令的王叔和发现部分原本后,深知这部医学著作的伟大价值,又经过多年艰苦搜集,终于整理出了之前散失于战乱中的《伤寒杂病论》,对中医学的发展贡献巨大。清代名医徐大椿评价:“苟无叔和,焉有此书。”
张仲景与吃的传说
在有关张仲景的民间传说中,老百姓把饺子的发明归功于张仲景。
话说张仲景从长沙退休返乡之时,正赶上寒风刺骨、雪花纷飞时节。在家乡的白河边上,张仲景看到很多无家可归的人衣不遮体,耳朵都被冻烂了。于是,张仲景回到家,叫弟子在南阳东关的一块空地上搭起医棚,架起大锅,在冬至那天开张,为穷人舍药治伤。
张仲景施舍的这剂药叫“祛寒娇耳汤”,做法是用羊肉、胡椒和一些祛寒药材在锅里熬煮,煮好后再把这些东西捞出来切碎,用面皮包成耳朵状的“娇耳”,下锅煮熟后分给乞药的病人。病人吃下“祛寒娇耳汤”后浑身发热,血液通畅,两耳变暖。吃了一段时间,烂耳朵就好了。
但事实上,这只是民间对张仲景一种怀念的方式,因为饺子的出现早在东汉末就已经出现了,不过,那时的饺子与馄饨本为一物。三国张辑曾在《广雅》中说:“今之馄饨,形如偃月,天下之通食也。”后来,由于除夕子夜时分吃馄饨,故才有“交子”之名。
还有一个病案,说的是张仲景用“情志疗法”治愈抑郁病的故事。传说,南阳有一老医生,晚年患有抑郁病,家人请了好多郎中也没看好。张仲景经过大半个钟头的望闻问切后,给老先生开了一个药方:五谷杂粮面粉各一斤,做成丸,外涂朱砂,一顿服用。
老先生一听,乐了:“这不是糊弄人吗?谁一顿能吃五斤面啊?张仲景这个名医看来也只是徒有虚名而已。”他越想越可笑,逢人便把这事儿当做一个笑话说。日子久了,老先生居然变得爱说爱笑了,当然,抑郁病也好了。
虽为坊间逸闻,但张仲景“医食同源,药食通用”的用药原则倒可从中窥见一斑。
《伤寒杂病论》里的
“医食同源,药食通用”
《伤寒杂病论》里,张仲景就把“当归生姜羊肉汤”当做方剂留用了。
“当归生姜羊肉汤”一方很简单,只有羊肉、生姜、当归三味。其中,当归是中医常用的补血药,性质偏温,有活血、养血、补血的功效;生姜温中散寒,发汗解表;羊肉性温热,温中补虚。三者配合,有温中补血、祛寒止痛之功效,主治产妇产后腹痛、烦满不得卧等病症,也适用气血虚弱之人。
“桂枝汤”一方,也很简单,除桂枝外,还有芍药、甘草、生姜与大枣,但张仲景却在药方后又叮嘱一句:喝完“桂枝汤”稍停片刻,必要再喝一碗热粥,且要喝到微微出汗为最好。这是为什么呢?张仲景也解释了:这样既可以增强药力,同时也保护了胃。故张仲景最后又提醒,如果如此这般还不出汗,那就依照这个程序再来一遍吧。
北宋文人张耒,对米粥养人的体会很深,认为每日清晨吃米粥是进食补养的第一妙诀。他在《粥记》中写道:“每日起,食粥一大碗,空腹胃虚,谷气便作,又极柔腻,与肠胃相得,最为饮食之妙诀。”
“白虎汤”一方,生石膏较为寒凉,用量大容易伤胃,所以,张仲景在此方中,又添了一味食材:粳米。
粳米俗名大米,唐代医药学家孙思邈在《千金方·食治》中强调说,粳米能养胃气、长肌肉。《食鉴本草》也认为,粳米有补脾胃、养五脏、壮气力的良好功效。
中国饮食传统与制度的生成,与“医食相通”的观念是有直接关系的。中国古代医学即源于饮食,神话传说中的神农氏不仅是教民稼穑以获食源的谷神,还是中华医药的发明者。《伤寒杂病论》则是把中国人的饮食结构与“医食相通”理论有机结合起来的最好诠释。
药方里的医者仁心
前面说了,伤寒病是张仲景时代最致命的一种流行病,疫情之重,就连偌大的张仲景宗族也未能幸免。仅从建安纪年(公元196年)以来的不到十年间,张氏宗族200多人口就“亡者三分有二,伤寒十居其七”。
故,张仲景“感往昔之沦丧,伤横夭之莫救”,在总结自己诊疗经验的基础上,又勤求古训,博采众方,撰用《伤寒杂病论》,目的就是让普通老百姓患了病都能得到及时有效的医治,即便不能尽愈诸病,世人也可以从中“见病知源”,然后“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以养其生”。
本着这个原则,张仲景在论著中自创、搜集的所有药方中,基本都是以寻常药材、食材为主,甚至连人参都很少用,更别提其他昂贵药材了。这些方剂不仅能救人,还接地气:药材好配,价格实惠,惠民、利民。
张仲景的这些药方被后世奉为“经方”(经典方剂),我们今天所用的不少中药方剂都是源自这些“经方”。
医者仁心,大医精诚。
西方人的医学“琅琊榜”
1993年,英国维尔康医史研究所做了一个医学“琅琊榜”,重新推举世界医学伟人29位,并依伟人生存年代,把张仲景列在被西方尊为“医学之父”的希波克拉底之后,排在第五位。
如果你不知道古希腊著名医师希波克拉底,那你一定听说过《希波克拉底誓言》:“我以阿波罗、阿克索及诸神的名义宣誓:我要恪守誓约,不给病人带来痛苦与危害。如果我违反了上述誓言,请神给我以相应的处罚。”1948年,世界医协大会对《希波克拉底誓言》加以修改,定名为《日内瓦宣言》,后来又把它定为国际医务道德规范。希波克拉底本人,则被尊为“医学之父”。
个人认为,把张仲景跟西方“医学之父”并列,并不能说明西方人就真的懂张仲景以及张仲景学说,也不能说明中医从此就获得了西方认可,更不能说明中医的价值非要获得西方的认可才算圆满。
事实上,东西方由于文化传统的不同,对一些事物的认知、判定永远是不可能一致的。就好像中国人心中的神仙一定是衣袂飘飘的,衣袖一挥,就能从仙境来到凡间。可西方人所谓的“神仙人物”大多是披着黑色的大斗篷、坐着大扫帚在空中穿行(古希腊神话除外)。这些“神仙人物”在我们看来,最多只能称为“巫”和“灵”。这还不算,这些“巫”和“灵”从仙界来到凡间的方式在我们看起来才是更离谱的:居然是从马桶中钻出来的!
即便是祥和满满的小天使,后背上也少不了那标志性的小翅膀。
这种认知的差异恰恰就是文化的不同。
虽然我不相信英国维尔康医史研究所的那些专家、教授真的就搞明白了张仲景“辨证论治”的学说,更不会搞明白何谓经脉、何谓肾气,治“心”为何要从“肝脾”治起的中医哲学,他们之所以愿意把这个荣誉授予张仲景,我认为更多的是来自于敬仰和尊重:敬仰张仲景“感往昔之沦丧,伤横夭之莫救”的大医情怀以及他对人类社会所做的伟大贡献,尊重《伤寒杂病论》在中医学界的经典地位。
为这份敬仰和尊重,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