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妈
杨婆婆是上午最后一个顾客,张秀琼坐下想歇口气。“秀琼。”一个穿着深蓝色外套的婆婆走了进来,她立马站起来招呼:“妈,你先坐,我去给你舀汤,准备吃饭了。”
得知有记者采访,婆婆也不问我们采访内容,很激动的就说:“她是个好人,绝对的好人。”
“各人当然都说各人的女儿好哟。”摄影的同事故意逗婆婆。
“我是婆子妈,婆子妈夸媳妇好,总是真的好了吧。”婆婆笑了。
婆婆名叫曹淑华,刚满七十岁。“她一岁就死了妈,跟着她婆婆长大的。我们老家都是一个村的,知根知底。”曹淑华说,张秀琼嫁过来26年,从没和自己红过脸,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自己岁数大了,老伴也去世了,张秀琼把她从南充老家接来重庆。
“老年人是要跟着子女嘛,有个照应。”张秀琼拿出碗筷,给曹婆婆盛了一大碗豌豆排骨汤。
“秀琼,你也喝点汤嘛,还多。”
“我不喝,你各人喝。我喝了要跑厕所,耽搁时间。”张秀琼最后也没有喝汤。
吃完饭,张秀琼洗碗去了,曹婆婆说:“她就是对自己舍不得,好的都留给我吃。平时我不来,她一个人就吃面,挣钱不容易啊。”
涨价
单剪3块,是小张理发店现在的价格,开了17年,只涨过两次价。
21年前,张秀琼和丈夫田洪亮从南充老家来到重庆,擦过3年皮鞋,后来两个孩子慢慢大了,钱不够用。张秀琼想起在老家时,跟镇上的师傅学过点理发技术,她买来一套剪刀,在大渡口区公安分局旁租了个250元的小门面,就有了小张理发店,这一剪就是17年。
最开始的价格是2块,2004年,因拆迁换了个门面,租金每个月要450元,价格才从2块涨到2块5,2007年涨到3元。2011年,同样因为拆迁,搬到了钢花电影院背后。
“我爸妈不抽烟,不打牌,省吃俭用的,我妈常说,钱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张秀琼的儿子田磊今年24岁,大专毕业后工作两年了,“她曾因为胃出血做过手术,花掉了1万多块。家里还贷款买了个60平方米的二手房,现在还欠着钱。”
田磊说,母亲胃出血手术后,只休息了几天就回店里工作了,“想多理几个头,多赚点钱。”即便这样,3块钱的标准也没有改。
“现在除开租金450元,水电费每月300元,虽然剪一个头只要3块钱,但是每天还是有100多块钱的收入,差不多够维持生活了。”张秀琼说,“现在女儿嫁人了,儿子也工作了,日子总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日子
“我的童年满是妈妈理发店的记忆。”田磊说,在他印象里,自己七八岁的时候妈妈就开了理发店,从小自己就在店里耍。现在工作了,每天晚上他还是会去理发店,有时候给父母做晚饭,有时候陪他们聊聊天。
“我妈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做,没有请人手,也请不起。”小伙子坦言。
他的父亲田洪亮,每天早上3点钟起床收垃圾,白天在大渡口各个饭店收泔水,中午随便吃点,下午又支个小摊修皮鞋去了,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20多年。
张秀琼的身体不是很好,三十多岁就得了高血压,而且晚上常常睡不着觉,但在田磊印象里,母亲每天工作时都是笑容满面的。
“她总说,哪个愿意看你板着个脸嘛,你对人多笑笑,客人的心情也好。”田磊说,“如果我不是我妈的儿子,我会说,我妈这么多年不涨价,真的是在为大众服务,是高尚的。但我知道,我妈不是这种贪图虚名的人。”
“不少顾客也劝我涨两块钱,我也晓得价格确实很低,但我都没答应。”张秀琼说,每次搬迁,都会告知原来的老顾客,因此现在还有不少人走很远的路来找她理发。
“干了这么多年,跟顾客们都有感情了,过日子嘛,过得去就行了。”张秀琼说。
记者手记
知足不是失败者的哲学
从我们走到门口,到我们结束采访离开,张秀琼一直都在笑,对客人,对家人,对我们,无一例外。这个不起眼的小小理发店,因为张秀琼的微笑变得格外的温暖。
从来都是顾客和老板砍价,没有听说顾客会喊老板涨价的。在张秀琼的这个小店里,来来往往的顾客总说,“现在哪里还去找3块钱理发的地方哟。”从2007年起这么多年,物价涨了,消费涨了,就是小张理发店的价格没涨。
人生,总是难以事事如意的,在我看来,张秀琼的生活不但谈不上如意,甚至有些过于艰辛。但这个只有小学文化的中年大姐,用她17年的生活,告诉了我什么叫做知足。
张秀琼说,来店里的顾客,她知道大部分人的名字,看到他们来,她总会觉得很高兴。小张理发店不涨价,也许让她失去了金钱,但她的收获同样是丰厚的。
知足并不是很容易就能做到的事情,很多时候它意味着妥协,意味着放弃,意味着一次又一次“不可得”之后的自我安慰,看上去这多像是失败者的哲学。
但张秀琼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真实,其实就像她说的,日子嘛,过得去就行了,只要每天都过得快乐,人生就算是不虚此行了,不是么?(重庆晚报重庆晚报记者 张亦囝 任君 )实习生 王澜 摄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