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任之空:监护人教育缺失
去年,全国政协常委朱永新提交了《关于保障儿童亲子团聚权,根治留守儿童问题》的提案。天津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关颖认为,留守儿童问题的关键是家长的生而不养、养而不教、教而不当,政府和社会应该把解决问题的着力点放在对监护人的教育和帮助上。
对此,翟美卿认为大部分留守儿童的家长可能不知道自己是一个监护人,不大清楚自己应该负的责任,尤其是法律责任。“他们出去打工是想让自己生活过得很好,也想让小孩有更好的生活、更好的教育环境。但他可能不知道,父母的爱才是孩子最大的需求”。
经常在基层进行“女童保护”培训的孙雪梅发现,以前的留守儿童大多是缺衣少食,但现在孩子们更多的是缺情少爱。“有的父母很年轻,还没有到法定的结婚年龄,自己本身对责任的理解非常模糊,养育下一代不仅能力不够,认知上也是不够的”。
作为一省教育行政部门的领导,王康对监护人教育的现状一连说了四个缺乏:“家长缺乏教养孩子的意识,社会组织缺乏对家长的教育,学校缺乏对孩子承担家庭责任的教育,社会缺乏对责任感的培养,基本是放任自流的状况。”
王康住在四川的一所大学里,他注意到校园里有很多年轻的老外夫妇带着孩子,有的甚至是母亲带着孩子在求学。“我想她的生活压力不比农民工小多少,但不把孩子留在家里体现出的是母亲的责任。留守儿童以及比较富足的家庭所表现出来的隐形留守儿童现象,就是因为父母缺乏责任感。”王康很惋惜地说。
“还有就是关爱有加、管理不足。”王康认为200多万独居留守儿童是非常可怕的数字,但目前我们的社会、政府、社区、村委会、居委会对监护人都没有尽到监管责任,管理不到位,还缺乏监督、缺乏奖惩,把14岁以下的孩子独自留在家里的监护人不受惩罚,也是放任自流。
远见之空:未来养老成问题
采访中,记者提到2015年在中山召开的家庭教育国际论坛上听到的故事,一个年轻的女教师感恩父母没有外出打工让自己平静安稳地度过童年,尽管当时他家在村里相对比较穷,父母没少遭别人白眼。但后来她的同学中只有她上了大学,现在父母很受村里人尊重。“那些孩子们可能当时玩具、新衣服比我多,但是他们很多人中途辍学打工,重复了父母的路。”
这个故事让王康很受触动,他说年轻人出去的本意是要改变孩子的命运,但是没想到钱挣回来了,却错过了孩子最宝贵的童年。“这个父母是算过账的。儿童最需要父母的阶段只有14年,占整个人生不到20%。这段时间做父母的花几年工夫陪孩子,赢得的是后面几十年的解脱,一定要把这个账算过来。现在不管孩子,以后孩子找不到好工作你也过不好”。
王康接着说,一般来说,外出打工的农民工技能和技术都不是很强,18岁出去,50岁左右可能就退休了,真正工作的时间只有30年,还有二三十年的时间需要靠孩子养老。现在把亲情、责任教给孩子,以后才能老有所依、老有所养。“这个问题处理不好,现在的留守儿童问题30年以后会演变为老龄社会无人供养的空巢老人问题,这也是需要通盘考虑的课题”。
“只要在家就业和在外头打工的物质收入差不太多,他们还是愿意回去的。”孙雪梅说,期待政府能创造至少一个人在当地就业的可能性,引导打工的人群回乡。要有具体的帮扶政策,只是口头上说解决不了问题。
做过深入调研的翟美卿给政府兜底解决学前留守儿童问题算了一笔账:教育性财政支出按照GDP的4%来开支,从2010年来算,全国有2338万0-5岁的留守儿童,农村幼儿园每个留守儿童一年大概要花2000元,也就是说一共要花470亿元,只是GDP的4%里面的3%。2015年大概有2.7万亿元教育性费用可以开支,470亿元完全是可以覆盖的。“政府要下决心做这个兜底,可以通过购买一些服务、培养一些专业人士和社会机构帮助农村的留守儿童”。
精准之空:帮扶需专业力量
王康认为关爱留守儿童是系统工程,实现精准帮扶要做到六个结合:要与优化教育资源结合起来,涉及增加学校、补充学位、用活教师资源、优化现有转学政策;要把物质关爱和精神关爱结合起来,用亲情、师情、友情解决留守儿童心灵的孤独;要和国家正在大力推进的精准扶贫攻坚结合起来,建卡立户,摸清情况,完善信息,为留守儿童父母就近、就地就业提供帮助;要和新农村建设结合起来,通过现代科技、互联网和大数据等各种手段帮助农民留在本地就业;要和新型城镇化建设结合起来,学生怎样有序随迁,父母如何有序留守,都要做好规划设计;要和教育培训与执法监督有效结合起来,凡是不尽监管责任的家长和社会机构都要给予惩罚,要纳入诚信记录。“比如现在你不关爱孩子,老了以后老龄社区就进不去”。
王康还特别强调,要通过学校加强对学生责任意识的培养,使今天的留守儿童不再成为明天的留守儿童的父母。“6000万是个非常庞大的数字,这个问题如果不从现在开始抓,以后还会诱发新问题”。
针对目前各种关爱留守儿童行动存在作秀甚至消费留守儿童的现象,孙雪梅强调:“做公益,专业比善良更重要,或者专业本身应该是善良的重要部分。”孙雪梅和“女童保护”团队一直致力于对留守儿童的专业帮扶,他们的教案经过10多位心理学、社会学、法学、儿童性教育学的专家一字一句的修订。“有的地方改了40多次。想当我们的讲师不是报名就能来的,要经过培训,还要试讲,试讲合格才有资格给孩子们授课。”孙雪梅说,“防性侵教育是很专业的,如果做偏了,给孩子的误导可能影响她一辈子。”
孙雪梅提出关爱留守儿童的基层工作者也需要关爱,要配备专门的经费和人员,可以向社会组织购买专业服务。王康补充说:“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现在花了钱,会节省以后解决更多问题的那些钱。”(记者 杨咏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