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书呆何罪?
■凌宗伟
我曾在《阅读,源自不满》中说:原本可以好好读书的年龄,却遭遇了不允许读书的年代。当教师了,在与同仁的交往中,在课堂上每每悔恨自己读书太少,心想:一个没读多少书的人怎么有资格来教书呢?于是我开始拼命地读书。
读着读着,我慢慢地在许多人眼里变得狂傲了,变得不合群了。比如当有人大呼“给传统教育打零分”的时候,我会问,你走到今天,难道传统教育对你没有一点点“正面”的影响?当人们热衷于放大优质教育资源,大搞集中办学,集团化办学的时候,我会问,资源到底是会越开发越多呢,还是越开发越少?规模办学,究竟是放大了优质教育资源,还是稀释了这些资源?当到处追捧高效课堂的时候,我会质疑教育与企业与工厂是一回事吗,泰勒的科学管理理论用在教育上有没有问题呢?
当我将这些问题、疑惑和观点说出来、写出来的时候,常常会被人冠以“书呆”的桂冠,每每被戴上这样的桂冠,我还就十分乐意和开心,至少他们已经承认,我所说的、所写的不是凭空而来的,是从书中获取的,多多少少我还是读了几本书的。
我十分认同北大教授谢冕在新生欢迎会上所说:“先学做人,后做学问;先潜心做‘书呆子’,后在前人的基础上有所建树。”一个人如果不能恪守做人的基本伦理,未必做不了学问,只不过这样的人学问做得越好,对社会的危害就可能越大,因为他没有底线,他可能为所欲为。但是,若一个人真的想要在某个领域有所建树,没有潜心做书呆子的勇气和毅力恐怕是不大可能的,为什么出不了我们期待的杰出人才?因为我们对所学习惯了浅尝辄止,不求甚解。
书呆子,旧时泛指死读书,教条主义;书生气很浓,不谙事故。但现代汉语里“痴呆”是一个复合词,在我的词典里“痴呆”一词很有内涵,非痴不得沉迷,非呆无暇思考。因此,我眼里的“书呆子”更多是理论知识丰富,吸收的信息丰富,并善于整合,有自己的思想和主张,并能将所读与所思打通,善于反思,具备强大行动力的读书人,所谓“涤除玄览”是也。
然而,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书呆子真是少之又少,倒是“聪明人”实在太多,所谓“智慧出,有大伪”,他们爱在台面上和镁光灯下,把所有溢美之词拿来献给教育,用悲天悯人的忽悠来博得同情,用全线飘红的“神迹”来书写传奇,用丑小鸭变白天鹅的逻辑陷阱来请君入瓮。这些冠冕堂皇者,转身幕下就精心计算着各种收益率,经营着早早抢占好的山头——如果有人“觉悟”得晚了,就随便扯块虎皮,拉上三五人等,挂上正面油光四射反面满写“吃人”的招牌,从此,教育的一大“发现”就“生产”出来了。
于是,某某研究所,某某思想研究中心,紧锣密鼓地大行其道。前一个模式,后一个理论;前一个旋风,后一个基地。单单一个“语文”,冠在其首的标签已多到不知几何了,至于那些大言不惭的某某“家”们,更是迫不及待地立碑塑像了。这个浮躁的时代,显然是不会同情书呆子的。正因为如此,一个人要守住自己卑微的心,始终专注于一事,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心理学的研究表明,发呆是人的大脑对于外界事物进行调节的一种应激反应。发呆可帮助人们减轻疲劳,对大脑来说,是很好的休息。发呆能创造纯净的自我空间,安静的冥想可以促进血液循环,为组织器官输送大量的氧气和营养,对于减少焦虑有着明显的作用。因此,在发呆的时候,人是轻松、快乐的。许多奇思妙想也就在发呆中出现了,更好玩的是许多想不通的问题,会在发呆中忽然明了。
有人说,“在互联网内容中每日浸泡的我们每个人,思路就像一只跳来跳去的猴子,一会儿想这个,一会儿想那个,而训练自己集中注意力就是要驯服这只大猴子。”一个读书人,如果能使自己尽可能痴一些,呆一点,或许就有可能在利益和名头面前慢慢变得简单一点,纯真一些。所谓不忘初心,不失本真,《周易》所谓“闲邪存诚”大概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