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饭的人
没影儿了
考生家长 幕乙
6月4日,星期四,雨。
早6点,细碎的雨丝敲醒窗棂,连续燥热之后,终于凉快了。
我蹑手蹑脚地钻进厨房,打算不吵醒儿子,给他做顿早饭——自从上了高三,儿子的早餐基本都是在学校食堂解决的。今天不用早起,老妈来给他露一小手儿。炒锅里的油还没热,就听到儿子在门厅里窸窸窣窣地换鞋。我顶着做饭的花帽探头张望:“今儿不是不到校吗?”儿子已经背上了沉重的双肩背:“跟老师约好了,上午去答疑。”“唉,唉……”我追到门口,“吃了饭再走。”儿子猫腰从餐桌底下拖出大整理箱:“妈,别做饭了,这些够吃好多天的。”
箱里是姥姥姥爷昨天顶着大日头为他送来的各种零食。两位古稀之人乘着公交车穿城而来,费力地拽着买菜用的小拖车,给他们亲爱的外孙送来他们认为他爱吃的零嘴儿。我掀开小拖车的盖布,里面果然有一箱酸酸乳。
那是儿子小学毕业那年暑假,在姥姥家小住,电视广告里正在推荐这种奶味饮料,姥姥姥爷赶紧给外孙买来几盒品尝,孩子大爱!从那天起,姥姥家就常备酸酸乳了,随时准备迎接宝贝外孙。初中,高中,高三……孩子去看姥姥姥爷的间隔越来越长,后来就演变成了姥姥姥爷不定期到我家“突击家访”,在某个周末,在某个“月黑风高”的他们认为孩子特别需要他们的晚上,老两口儿总是拽着那只风尘仆仆的小拖车蹒跚而来,有时带来广告热推的什么派、什么酥,有时是姥姥亲手炸的嫩豆腐,有时是在家里蒸好的茴香馅包子……每回都有酸酸乳。
我心疼我妈:“以后您别拿这个了,太沉。再说这门口的超市里就有卖的……”后边还有半句“而且孩子大了也不怎么爱喝这个了”临时被我咽回去了,没敢出口。姥姥豪迈地一摆头:“不沉!有拖车,不费劲。”我心想:您的膝盖是人造的不能走太多路;您拉着小车上下公交车肯定费劲……但我没说。我想,当妈的这份痴心如果可以量化,当上姥姥以后它就乘方了吧。
“我拿一盒派去学校吃,”儿子顺手塞给我一袋米饼,“您帮我消化了这个呗?”说完,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留我一人立在门厅,头顶花帽手握锅铲。不知从哪天起,我发现我不会表达母爱了,尤其是他上了高三以后。你想给人家做好吃的吧,人家早6点40出门,晚9点半才回家,一日三餐在学校;你想给人家辅导功课吧,那是太自不量力了;你想给人家买件新衣服吧,人家一年到头穿校服;你想探听探听思想动态吧,人家从眼镜片后面定定地看你:“妈,我挺忙的,您自己看会儿书去行吗?”我总有一种有劲没地使,有贱没处撒的虚无感。
鸡蛋已打好,油锅已烧热,吃早饭的人却没影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