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宗“以直言召人”,革除文风之弊,其宗旨不仅是要选拔治国安邦的杰出人才,而且是要纠正浮夸、浮华的时风,推行直言务实的作风。
靡曼浮夸,无益治世,是文章的流风之弊。文风革新后,言之有物,经世致用,成为有宋一代的文坛风气。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宋仁宗的文风革新与文德之治,对我们当前的转作风、改文风也不无启迪。
近日读到杨庆存著《宋代散文研究(修订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年版),我从该书获得的众多启益中,特别感兴趣的是作者在厘定宋代散文的历史成就、解析其渊源的时候,揭示了宋仁宗的“文德之治”对宋代文风革新的“不可低估的导向作用”。
宋代营造了中国散文史的巅峰时期,散文创作卓有成就的唐宋八大家,宋代占六位。然而,更令人讶异称绝的是,宋代的六位散文大家,均是宋仁宗赵祯在位时期通过科举进入仕途,并脱颖于文坛的。宋代绵延319年,北宋、南宋共历18位皇帝,为何散文之兴,独出仁宗治下?
靡曼之文,无益治道
宋代散文的发展,是接续唐代韩愈、柳宗元倡导的“古文运动”而来。唐代科举以诗赋取士,其导向作用不仅使文章“经世致用”被边缘化,而且放纵了六朝以来由诗而文的雕琢矫饰风气。“古文运动”的要义,就是反对六朝以来的以排偶为主、华丽空洞的骈体时文,主张恢复以散行单句为主、自然实用的散体古文,而其宗旨是提高文章的传达能力和教化作用——“文以明道”。然而,因为与科举取士的导向相悖,韩、柳追求平易实用文风的主张自然得不到朝野普遍共鸣,而且就他们自己的文章可见,所欲明传之“道”,也流于“空泛而不实”。
建宋以后,宋太祖赵匡胤立下“以文治国”的国策,崇文抑武,而宋仁宗将之发扬光大,缔造了使宋代中兴的“文德之治”。出身一介武夫的太祖尚文治,但不知时文之弊,故所倡导不过沿袭旧制,科举仍以诗赋取士;仁宗为太祖孙、宋室第四位皇帝,文教滋养,更加其勤勉慧识,深知时弊所在,因此对革除文风之弊有明确的导向。
天圣七年,年仅19岁、尚未亲政的宋仁宗即下诏书说:“朕试天下之士,以言观其趋向,而比来流风之弊,至于附会小说,磔裂前言,竞为浮夸,靡曼之文,无益治道,非所以望于诸生也。” 他亲政的第二年,再下诏说:“进士所习诗赋多浮华,而学古者或不得以自进。宜令有司兼以策论。”仁宗身为国君,不仅清楚时文“磔裂前言,竞为浮夸”的流风之弊,而且找到了切断流弊之源的途径:改科举以诗赋取士为以策论取士。因此,以科举取士为导向,求文章的经世致用成为有宋一代的文坛风气。
宋仁宗的文德之治,并非孤掌自鸣,而是拥有一批卓越的文人士大夫的支持。庆历四年,范仲淹等文臣上疏,谏言“取士当求其实用,人尽其才”,主张科举“以策论为先、诗赋其次”。仁宗即下诏说:“士有纯明茂材之美,而无文学作成之法,其饬身立节者使与不肖之人杂而并进,则无文徳敏行之才可以见焉。此取士之甚弊,而学者自以为患。”仁宗讲得很清楚,科举取士不是鼓励寻章摘句、因循格套的平庸之辈,而是要给豪俊奇伟之士以发挥其纯明茂材之美的空间,不能选拔才俊德优之士,就是科举的大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