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国力论、唯意志论必须摒弃
大国意味着拥有强大的力量。这是没有疑问的。但是,在谈论大国崛起的时候,最容易陷入的误区也在这里。有很多人认为崛起就是力量的不断增加。但是,即使我们接受国家是力量容器的观点,也还是要注意那个“木桶原理”:木桶是由最短的那块木板决定的。1815年至1914年的一百年间,俄国经济总量与英国相近,俄国军事力量与英国相近,俄国国土面积远大于英国,总之,这是两个差不多大的木桶。但是,英国在这一百年间一直是世界大国(霸国),俄国却只能算是地区大国。在克里米亚战争(同英国)和同日本的战争中都失败了。原因何在?我想其中之一就是俄国的“制度短板”,用列宁的话说,沙皇俄国是各民族的监狱。
因此,当我们谈论自己的力量的时候,需要消除综合国力的幻觉。人们习惯从综合的角度对大国作出界定。一个通常的做法是制定一套衡量综合国力的办法。但是,这些办法得出的结论,只具有参考价值。原因是不同领域的要素,如何能综合起来?综合起来的国家权力要素存在的结构差异,如何衡量?还有,目标或方向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要素,它决定着力量朝着什么方向综合,目标或方向如何被计算呢?事实上,一个国家的内部、外部环境一直处在变动之中,这些变动一般还是悄然进行的,当人们明显地意识到这些变动并被计算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样子了,所以一般的计算都带有“刻舟求剑”的味道。
综合国力论所掩盖的,是力量在结构上的不均衡和在质量上的不同质。这种不均衡和不同质无法通过综合而消除,反而被综合所掩饰起来了。诉诸历史可知,不均衡和不同质造成的问题,往往比综合起来看的总体力量更为关键。
中国的社会结构近年来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力量在这些社会结构中的分布是不均衡的。这些不均衡集中反映在前述四个方面的基础性领域。因此,需要在均衡的、和谐的发展观指导下,解决这些问题。
谈论大国时容易陷入的第二个误区,是认为成为世界性大国意味着自己的意志从此就可以得到伸张。这种看法也是错误的和危险的。越强大的国家,越需要节制。世界性大国意味着解决世界性问题,因此需要世界性的合作。看一看历史便知道,那些只是一味伸张自己意志的国家,动辄用暴力手段贯彻自己意志的的国家,都是不能持续的。一个大国,只有自我节制并为体系提供公益,才可以存在。没有一个国家,即使这个国家最为强大,也抗不住大多数国家的联合抵制。
从地理政治的角度来看,中国是一个陆海兼具、大国环绕的国家,而且,四周分布着几个地缘政治意义上的“破碎地带”,比如中亚、东南亚和朝鲜半岛等。这为中国和平发展制造了地理难题。
在这种形势下,如何避免形成围堵中国的联盟,就成为我们的重要任务。在这里,借鉴俾斯麦为1871年之后的德国设计的外交是有意义的。
作为新兴的大国,德国一直为被周围大国联合遏制的“联盟梦魇”所困扰。俾斯麦为德国设计的大战略是,营造一种“除法国之外的所有大国都需要我们的整体政治环境,并利用它们在相互关系中存在的矛盾,防止它们形成反对我们的联盟”。他构建的复杂网络,不是为了聚敛权力,而是为了削弱权力,为了使别的国家不把德国视作威胁。
邓小平在20世纪90年代初为中国设计了“不当头”的战略。当时,“不当头”是针对社会主义阵营的。随着中国的快速发展,“不当头”获得了新的含义。即“不当头”就是与所有国家建立起平等的伙伴关系,不与个别国家建立针对第三方的所谓轴心关系,维持现状,稳在亚洲。
近年来,中国几乎与所有国家都缓和了关系。中国与“衰落外交”时期侵略过中国的国家、“革命外交”时期与中国为敌的国家,建立了密切的合作关系,有的还成了我们的战略合作伙伴。
如何处理同美国和日本的关系,在中国的和平发展道路上显得特别重要。在中国快速发展的同时,日本加快了摆脱战后体系约束的步伐,美国则强化了在亚太地区的军事力量。因此,这两个国家构成了中国崛起外交的难题。在未来若干年里,对中国崛起外交最大的挑战,将是美日同盟,该同盟最近有针对中国进行调整的趋势。美日同盟中,美国更为关键一些。
有一段时间,中国公开表示,对美外交是“重中之重”。这个说法后来不再被提及。实际上,这样表述,并无不妥。美国是当今与中国利益联系最为密切的国家,无论是战略上还是经济、军事、文化和人员流动上,都是如此。处理好对美关系,是中国和平发展战略的核心任务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