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日报网消息:英文《中国日报》9月21日报道:或许因为目的地是喀布尔,印度德里机场悬梯边空乘将我包里的10个印有China Daily钥匙扣的小礼盒逐一拆开。尽管后面其他旅客正排着长队望着她,她还是沉稳地打开每个塑料包装,用手捏了捏,确认没事后,才让我登机。
我和摄影记者临时改走德里源于一个突发情况。就在这次起飞的前两天,旅行社突然告知两周内由乌鲁木齐起飞、国内唯一直达阿富汗一周一次的航班都取消了。
而这一切不寻常,似乎早有预告:之前,我和一个被“老板命令,不得不去”考察旅游项目的经理在阿驻华大使馆外不足10平米的传达室里,通过声控系统对话完成了签证的递交和申领程序。
飞机降落时,喀布尔机场舱外38摄氏度。“吱”地一声,后座一名西方面孔的人拉开行李箱后麻利地取出防弹衣套上。
而来接我的,居然是一辆车门厚重的防弹车,前座还有一位端着机枪的警察。
厚厚的车玻璃外,人们骑着凤凰牌自行车或挤在印有各国文字的巴士上,在军用直升机盘旋的天空下,安然地与插满天线雷达的军车同行。
但平静之下,近年爆炸后损毁的建筑、日前汽车爆炸的残骸、使馆铁丝网高墙外加设的厚重的混泥土石板,似乎在警告危险一触即发。
我们的相机无意中甚至拍到街边手握齐胸机枪的孩子。
“别拍”,“镜头别对着女人”,“警察,快把相机收起来”,是翻译Mateen Yousofzai和随行警察对我们说得最多的话。
911事件引发2001年战火后,千年古都喀布尔内仅剩50万人。而今由于国家南部塔利班势力猖獗,从各地前来谋生以及从巴基斯坦、伊朗等国回归的难民又把首都人口推升至近280万。
总有小孩在交通拥堵时提着铁皮罐子在飞扬的尘土中要为人擦拭车窗或者行乞。
新的政权虽然允许年轻女子露出脸庞,让一些年轻男子穿上笔挺的西装,然而穿一袭蓝衣,只有眼部布料透明burqa的人仍是那么夺目地随处可见。
即便喀布尔城满街跑着从世界各地运来五颜六色的二手汽车,但除了悍马里的墨镜,几乎看不到当地以外的面孔。
我原想走访一个聚集着较多经营建材和做喷绘生意中国人市场的计划也被警察强烈反对:“人多的地方最容易受袭击”。
“眼睛”里的亮光
据官方数据,中国与阿建交五十余年间,派员赴阿参与了包括公路、水坝、医院等19个社会保障和国家能力构建的大型项目。
截至2006年6月底,官方数据显示中阿签订经济合作合同金额达1.41亿美元。
而近年中国民间公司在阿富汗重建的投资亦越显活跃。
2007年,华为技术公司和中兴公司又与地方电信公司签署了1000万美元的合同,帮助进行移动通信技术改造和固网扩容和设备的供货。
最引人注目的,要数中国冶金科工集团和江西铜业合作投资开发的世界较大的艾娜克铜矿。
而这也是阿富汗史上最大的外国直接投资项目。以至于在阿富汗财政部已审批《1390年(公元2011年)年度国家预算报告》中,艾娜克项目尽管尚未开工,仍尾随“国内收入”、“捐助拨款”,被列为组成国民收入的三部分之一。
铜矿位于喀布尔东南方向35公里卢格尔省区。短暂的行程,地方却安排近三十余名站在四辆皮卡上手持机枪火箭弹的警察夹道护送我们的采访车。
早在1979年苏联进军阿富汗时,地理学家就已采集了铜矿样本,并在地图上标注出这个普什图语中名为Aynak,意为“眼睛”的铜矿。
据地方官员所述,之前抗击苏联的塔利班组织也曾在矿区附近建立过基地。而今,受阿富汗矿业部雇佣的扫雷公司正在海拔2300多米的烈日照射下,于道路两旁用白色的石头标记出已扫清地雷的安全区域。
2007年,在世界银行监督招标下,中冶集团以比美国、加拿大、俄罗斯、欧洲等国更合理的价格及良好的社会承诺成为首选投标人。
彼时,分析师表示,如果开采顺利,阿富汗的年财政收入会大大增加,或相当于阿富汗2006年国家财政预算的40%。
而事实上,当地官员表示对艾娜克的期望不仅仅是增加财政收入,促进民生,还想它能起到“示范作用”。
美国权威机构勘探报告显示,阿富汗非但铜矿资源丰富,境内从未被开采过的石油、铁、锂等各类矿产资源预测价值将超过1万亿美元。
相比之下,2010年阿富汗GDP仅为170亿美元,总部设在华盛顿的独立机构布鲁金斯学会因而报告称阿富汗全国的矿业将“有助于病中的阿富汗”。
除了经济效应,铜矿在当地的社会效应也备受关注。
据当地Afghan Power Human Resources Service公司调研发现,铜矿内和周边29个村庄两万五千人口就业率低至35%。仅有一个高中和一个医院。
阿富汗矿业部官员曾表示,开发艾娜克铜矿将为当地提供“一万个就业机会”。项目中的中国员工主要是技术人员,在不影响运营的前提下会尽量使用当地员工。
“有了这个项目,本地人就不用离开阿富汗到伊朗和巴基斯坦找工作了,”人力资源公司执行官Abdul Wali Ahmadzai说。
据Ahmadzai 介绍,艾娜克项目虽然还处于前期准备阶段,需要的员工不是太多,但是中标合作投资开发铜矿的中冶江铜艾娜克矿业有限公司(MJAM)已经聘用72名编制员工和420个临时员工。
“一些工人以前走着从村里来上班,现在都买了摩托车骑车来上班了,” Ahmadzai说。
据当地卢格尔省长Loden介绍,在当地数百名缴枪从良前塔利班武装分子中,除了为政府工作,还有约70多人正为铜矿项目提供服务。
“没有工作的话,当地人很容易被武装分子说服,或者拿起枪开始偷抢。现在有的前塔利班成员有了房子,有了工作,自然开始过上平静的生活。”
MJAM公司七月底已经开课为当地培训第一批30余名技术工人。每批学员正花一个月时间学习技术、管理、安全生产、和中文等课程,并将用两个月时间实践操作。
培训学员中头戴棒球帽的Yasir Allmadjai一心报效国家。他曾于巴基斯坦在非政府组织“Save the Children”帮助从阿富汗逃入巴境内的难民,也曾在巴阿边境帕提亚省(Paktika)为美国组织的省级重建团队项目(Provincial Reconstruction Team)下辖的军方担任翻译。
但这个21岁的年轻人去年却因工作时常面临交火的危险,而当翻译又受到塔利班威胁而辞掉了那份高薪工作。
“阿富汗没有经济能力和技术独自进行开采和冶炼。我们需要中国这样的合作伙伴帮助国家的发展,”住在周边村庄的Yasir说。
据合同要求,中冶还承诺在时机成熟的情况下将在当地修建学校、清真寺、医院等设施。
此外,由于阿富汗铁路目前无法支持运输数十吨矿石的火车,中方正在进行铁路建设的可行性研究。
铜进铜退
然而,这一互利的项目从2009年7月9日铜矿开工起却并非一帆风顺。
安全上,矿区周边遭到过火箭弹袭击,还有过诈骗电话、路边炸弹等威胁,虽然这些都没有对公司造成人员及财产损失,但却给员工的心理造成一定影响。
在文物问题上,2009年矿区周边相继发现19处文物点,这些文物点部分在很久以前已经被盗过,从已发掘的文物点来看,多是一些破损的佛像、佛塔和陶器残片。
目前阿富汗政府正与法国大发公司和其他国际组织合作,对项目影响区域的文物进行挖掘。
“MJAM尊重阿富汗对文物发掘和保护的意愿,完全理解阿富汗政府在保护文物和发展经济之间做出的对国家和人民利益最大化的任何选择。”公司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高管表示。
“在其它如环境评估、尾矿库选址、土地征用等方面,阿富汗政府正在积极努力,但是由于问题本身的复杂性,上述问题的完全解决尚需时间和中阿共同的努力才能完成。”
为此,该管理人员“对在阿富汗经营的企业不仅要懂管理、懂经济、懂政治还要懂外交”深有感触,“我们必须依靠当地政府,将责任约定好,安全愉快合作。”
目前,矿区内村庄、果园、宅基地、牧场等权属调查已经完成。如果土地征用、文物挖掘等条件能如期完成,预计项目将在3年左右的时间建成投产。
安全方面,省长Loden认为如果2014年联军(编按:国际安全援助部队)按计划撤出,反政府武装针对外国军事力量的行动也会相应减少,铜矿和卢格尔省的安全形势不但不会恶化,反而可能会更为安全。
“阿富汗军警人数大大超过反政府武装,虽然我们没有先进的飞机和大炮,但一定能像2011年刚推翻塔利班政权后那样,保持3年内没爆炸袭击那样的平静”,这名曾在2002年至2005年带领士兵在阿富汗六个省与塔利班战斗的前将军说。
据阿富汗财政部《1390年年度(公元2011年)国家预算报告》,阿富汗全国警察人数和军队人数今年底计划分别将增加至13.4万和19.2万人。
“现在铜矿和我的家都是阿富汗警察自己看守,没有外国力量参与,”Loden说,“我们能守护好铜矿,能守护好卢格尔省,我们也有信心守护整个阿富汗!”
战争伤疤下的期盼
在喀布尔Qalae Wazir社区Qargha路旁的贫民窟,雨水将泥巴路冲成一条条水沟,50岁的Dad Ali坐在前晚雨水润湿的薄毯上。
去年,Ali刚和三个兄弟带着40口人的大家庭从巴基斯坦、伊朗逃难回来。
“那时国内打架,不出去的话就没工作,没饭吃”,黝黑、谦逊的Ali带着一顶白净的穆斯林礼帽。
然而,在将家里的女人和小孩送上车,男人们沿着边境线步行3天3夜进入巴基斯坦后,一家人却因为语言不通仅逗留了20天。随后一并再度千里迢迢卷着被子辗转至伊朗一个名叫希洛斯(音)城市的砖厂打工。
那是2008年,阿富汗全国人均GDP仅为359美元。
“可伊朗人不喜欢我们,说我们身体不好,所以警察让我们回去”,Ali说2010年被驱逐回国后,大人们都找不到工作。
回到阿富汗修建一间10平米大,一米五高的土房子,Ali只用了6000阿尼(约合120美元)。房顶是几根木棍,铺上油纸,再糊上一层泥,而窗户就是一层塑料薄膜。
他30岁的弟弟Shiklula在空地里种了几株“好看又能炸油”的向日葵,妻子能为家里做的装饰仅仅是在天花板一角插上一束粉红色的塑料花。
一家人只能靠小孩捡废铁卖钱,政府一天发放一次的馕、土豆和胡萝卜救济为生。或许是因为地面潮湿,习惯坐地毯的孩子们常常向大人哭喊着“脚痛”。
绿色眼睛布满了血丝的Jamshid今年12岁,一周情况好的时候,他能捡2-3公斤废铁卖50阿尼。这个懂事的孩子总会一分不少地将钱交给父亲供一家七口开支。
尽管阿富汗公立学校学费全免,但是Ali和兄弟家里30多个孩子却都全部被迫辍学在家。
“学校离这儿太远了。上学还要钱买衣服,”Jamshid抱着铁皮水壶边喝水说。“还要买笔,买纸,都太贵了。”
Jamshid说他的梦想是长大后“有地方住,做医生”,而原因再简单不过,“因为阿富汗病人很多”。
然而,对于靠点煤油灯取光,从水井里打水喝的Ali一家来说,孩子们的梦想似乎遥不可及。
距2001年外国军队出兵阿富汗至今已十年时间。军用直升机还不时飞过Jamshid家漏雨的屋顶,晴天扬灰雨天成沟的小路。
事实上十余万外国兵力协助阿富汗维护秩序并未交上令人满意的答卷。联合国数据显示截至今年六月底,阿富汗1462名平民在冲突中死亡,而北约军队行动致死其中的14%。
数十位与中国日报记者交谈的受过教育的阿富汗人都认为国内的纷乱不是政府与武装力量之间这么简单的二元对立。
“全世界几十个国家来到阿富汗都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有的国家希望阿富汗不稳定来达成他们的目标”,阿富汗中部卢格尔省省长Afegalla Loden在官邸接受《中国日报》专访时说。
“我们需要外国的捐款援助,但不要外国人打阿富汗同胞,”喀布尔19岁大学生Abudulla Nasir和他的同学说。
阿富汗商务部WTO官员Baraimal Jeryan则认为,“与国家安全一样,发展也是同等重要的基础架构,阿富汗发展目前最急需吸引外资”。
中国驻阿富汗大使馆经商处仵刚晨参赞表示他观察到阿富汗人民对发展的“强烈渴望”。
在矿区一道门禁旁自己开垦的小花园里,53岁来自喀布尔的警官Ata Mohammad说,他相信战争在已有数千年历史的阿富汗一定会结束——就像中国几十年前从外国侵略者手中获得和平和稳定那样。
“我希望几年后当你再回来艾娜克矿区时,你会看到周围有很多漂亮的办公楼和房子”。
“阿拉保佑我们。”
英文原文请见:http://www.chinadaily.com.cn/cndy/2011-09/21/content_13745556.htm。特别说明:因中英文写作风格不同,中文稿件与英文原文不完全对应。
(中国日报记者 王化中 编辑 邓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