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7月,刚上任不久的陈兴春召集安昌全镇重点人士开了一个大会,表示,“从现在起,我们住在这里,就有责任把这里建设好。要人我给人,要钱我给钱,你们只管做事。你需要10万,我绝对不会只给你解决9万。”
北川临时县城的入驻给安昌注入了极大的活力。不到一年时间,镇上“再没有一栋房子是空着的”。而安昌也给新北川提供了展示重建活力的舞台——这里毕竟是一个“正常”的场镇,具备同样安置了大量北川灾民的擂鼓和永兴板房区所没有的优势。
活力重回安昌最直接的表现,便是涨价。蔬菜从几角钱涨到两三元、三四元钱。“以前办招待,四五个人,六七十块就行,现在起码翻倍”。记者曾在一家装修不错的饭店前台,听到如下愤怒的叫喊:“什么!你们也太贵了,比成都还贵!”
最萧条时,这里三室一厅100多平方米的旧房,五六万元就能买到。而现在,“没得十几二十万,你买得走哦?”以前空房到处都是,“想租哪儿就租哪儿”,临街门面也就三五千元一年。现在,一年3万,还必须一次性交3年。
安昌出现了不少新事物。住宿,以前贵的有县委的安州宾馆,便宜的有安县人民旅馆,“刚解放就有的老字号了”。人民旅馆定价,单间30元,两人间15元一张床。厕所公用,洗澡单收5元。
现在,这里一下子冒出好几家“商务酒店/宾馆”。一家打着“北川”名号的商务酒店,有着气派的羌族风格外立面,标间168元,能上网的大间228元,远远超过绵阳同类宾馆的价格。另一家商务宾馆,则需要大道拐小道,再拐进一个院子,一个小门洞前写着“请上三楼”。
这里刚刚开张了一家装修夺人眼球的珠宝店,开业优惠,购钻石8.5折。街上原本有两家小规模的老店,一家根本不卖钻戒,另一家只能拿出两只小碎钻,售价不过一千多元。
这里还刚开了一家非常气派的洗浴城。一打听,生意不错,外地人居多,重庆、成都的,外省山东的,还有顾客操着“标准的”的普通话,不知道是哪里人。
主街上,两个商家打擂般大肆宣传。一家的大幅招贴上写着:“打造北川顶级休闲会所,魔指天堂,帝王享受敬请等待,员工招聘中。”另一家则写着:“新起点商务KTV现场招聘点。安昌镇娱乐航母即将闪亮登场!与安昌镇的经济、文化发展同步走——安昌镇革新换代的娱乐精品店!安昌镇的夜生活文化将更加多姿多彩!”
这座县城也在学习一些陌生的词语和句式。比如镇上仅有的两家正在建设中的商品房楼盘,一家的广告词是:“呈现的不仅是生活的配套,而是城市的责任。”“放飞心情,回归属于心灵的晴空。”另一家则是:“每天我们面对城市的飞速车流,霓虹斑驳的商厦……一切的一切,似乎只是在提醒自己必须上紧发条,身不由己的裹挟在种种城市的潮流中,心灵日益疲惫……”
最后也许连开发商都意识到,这样的表述暂时还不属于安昌和北川。于是红色大横幅打出,与这里的居民直白交流:“丽都花园为纪念512大地震一周年特推出8度抗震震不倒精品住房8套,价格1496元/m2。”
4 在安昌,老县城商店内,货架上摆满劣质皮鞋、布鞋、解放鞋、塑料凉鞋,门口立着大牌子:“北川、汶川512大地震实录,VCD、DVD光盘,真实历史,催人泪下。”音像店外的黑板上,第一行写着“512北川大地震(纪实)”,第二行是“我的青春谁做主”,再下面是“传闻中的七公主(韩)”。小店前,“北川、汶川大地震光碟”的牌子,和“矿泉水、饮料水”的牌子、“介绍保姆”的牌子,以及“新进上海产优质全棉布”的牌子,杂乱地摆在一起。
当你在安昌的街头看到这些时,才会突然意识到,原来一年前的那场地震,如此致密地嵌进了这座县城的日常生活。
这里还随处能见到安县的痕迹,比如安县人民医院、安县电影院、安县人民公园,甚至安县兰花协会。宾馆里收到的也还是安县电视台而非北川电视台。但这里的人们,包括安昌人、北川人,以及各路外乡人,都急迫地想拥抱一种新生活。从琳琅满目的招牌里,“北川”、“羌家”、“羌乡”、“大禹”、“羌汉一家亲”……能看出他们对一个新北川的向往。
在北川县工商局和安昌镇工商所内,新北川的经济活力能得到数据的阐明。这一局一所的办公地点,大概是最“工商”的,楼下就是整日繁忙的西河市场。未进办公室,便先闻着一股混合着鸡鸭毛、鱼腥、花椒、卤肉香的味道。
震前在北川工商局登记的个体工商户共有3000多户,震后恢复了2000多户,其中在安昌的有四五百户。北川的企业,震前登记有460多家,震后只剩下一两百家。近一年来,新注册了195家。
在安昌工商所登记的个体工商户,安县县城迁走前有八九百户,迁后减少了不少,目前已增至1300多户。所长介绍说,以前来办个体工商营业执照的,一个月也就十几二十户,现在至少七八十户,集中在餐饮、建材和休闲娱乐等行业。
许多新登记的商户都希望打上“北川”的牌子,“因为北川成了世界关注的北川,感觉可能东西会好卖些”。一个商户想叫“北川唐家山腊货”,被告知不允许。结果他灵机一动,说自己姓唐,招牌做成了“北川唐家山腊货”。
约北川县委书记陈兴春采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终于约上,请他评价临时县城的这股活力。他说,这个变化只是初步的,不算什么,你明年再来。但他又说,重建,尤其是人们精神家园的重建任重道远。
“我其实不太愿意接受采访,因为不好说,说得过头、说得悲观,都不是灾区的态度。”陈书记这样表示。
这种矜持,该是北川的态度。这样方能确保北川在过去与未来的拔河中,找准步调。
编辑:肖亭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