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俊仁:除了养狗,不想别的
[ 2008-04-21 14:58 ]

中国日报网站环球在线消息:在中国,恐怕没有人会对马俊仁这个名字感到陌生。1993年,他率领辽宁女子中长跑队横扫世锦赛,夺得女子1500米、3000米和10000米三枚金牌,书写了中国田径史上最辉煌的历史,他所指导的辽宁女子中长跑队也因此被中国人称为“马家军”。

1994年,一场令世人哗然的“马家军兵变”,使马俊仁的命运从此走上另一条道路。其后数年,马俊仁是非不断,褒贬都有,不堪重负之下,马俊仁淡出公众视野。

而当他再度现身时,名字后的注释变成了“中国牧业协会犬业分会副会长、中国藏獒俱乐部主席”。2005年3月,马俊仁在河北廊坊举行的中国藏獒展上,接受了“獒神”的称号。

寻访马导

上个月,马俊仁做客央视节目“小崔会客”,这是过去两年里他第一次在媒体中公开露面。从1998年以后,马俊仁对媒体的基本态度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严防死守。

其实找到马俊仁并不难,在他藏獒养殖基地的网页上,写着他的详细地址和手机号码。这个基地建在北京市房山区窦店镇,车沿着乡间公路开了10分钟,一块画着箭头的牌子指向公路边的小道:“马俊仁藏獒养殖基地,向前60米。”一位骑车经过的老人还追着记者问:“你们来买藏獒吗?我卖给你两条吧。”

养殖基地灰白的大铁门紧闭,两边鲜红的对联格外夺目,“千年福运天天有,万里财源滚滚来。”对面的墙上画着两只藏獒,正中用繁体写了一个大大的“发”字。拨通马俊仁的电话,他语调温和:“我今天病了,还没起床呢,等会儿我穿好衣服给你开门啊。”十几分钟过去了,不见马俊仁,一位身穿迷彩服的老人推着垃圾车从侧门出来,他有些惊讶地看了看记者:“找马指导啊?你等会儿啊,我去给你叫。”老人转了一圈回来:“好像还没起呢,你再等等。”一个同样穿迷彩服的女孩子从老人身后走出来,一边严肃地通知:“马指导还没起床”,一边伸手关门,“咣当”一声上了拴。院门里传出一阵狗吠。

40多分钟后,门再次打开了,里面站着马俊仁,他面无表情,沉默着引记者进门。院落整洁而安静,两侧和正中是平房,向后走是狗舍,偶尔有穿迷彩服的年轻女孩闪过,只向马俊仁轻声打招呼,并不多话。马俊仁穿着深蓝色的针织衫,头发像是刚洗过,水亮地梳向脑后,烟不离手,但是面色红润。

藏獒秘方

此前与记者的几番通话中,他先后列出了不同的理由拒绝记者采访:不愿意被媒体炒作;老伴生重病,没有心情谈话;自己身体不佳……而此刻他一言不发,在前方踱着步子巡视院落。一排狗舍分隔开养着配种或是已经受孕的藏獒,其余成年未成年的藏獒,则分散地圈在两处空地。看到主人和陌生人同时走来,藏獒们蜂拥地冲到铁栏杆边咆哮不止,时不时将前爪探出栏杆外。马俊仁远远地站定,来回看着狗群。

马俊仁其实很健谈,他告诉记者,他早在1986年就开始养藏獒。那年在法国,他看到牧羊犬和藏獒交配出的犬非常出色,但法国人却取笑说,中国人都把狗吃掉了,中国已经没有藏獒了。他当时就下决心养藏獒。“养犬虽然是个小事,但是它也影响国威。我还是那句老话,不做拉倒,但做什么,就要比别人强。我盖獒场,要盖最好的。”马俊仁说,为了找到好品种的藏獒,花费重金。2003年春节,他驱车一万多公里,到甘肃、青海寻藏獒。那一年“非典”时期,他把中巴车后边卸掉三排座位,带上煤气罐,装上粮食和水,又上了青藏高原。

马俊仁有成套的“科学秘方”养狗,“我的饲料搭配很讲究,哪个季节就是哪个喂法。小獒长一天等于咱们人长20天,哪一段应该喂什么,都要合理。”马俊仁说自己主要给藏獒吃玉米面,但一定要挑黄玉米面,“因为黄玉米面比白玉米面营养得多,除了这个,还得吃奶粉、鸡蛋,包括母獒缺奶的时候要喂猪蹄汤。”马俊仁就是给藏獒补钙也有独门功夫:“我去买猪的脆骨,特地挑那些牙能咬动的脆骨,炖了喂藏獒。补钙效果天下第一。”真正的“顶级秘方”当然不能告诉别人,“那是一张补气补血的中药方子,把这服中药抓全了,熬了配在饲料中,种獒吃了,功能就都成倍增加。”马俊仁喜欢琢磨这些,小时候吃不饱饭,他就琢磨着怎样吃一个玉米面饼能饿得更慢。

往事重提

马俊仁不止一次地说,不愿意跟媒体接触,不想再提过去的事,一说就闹心。有三件事一直让马俊仁刻骨铭心:1966年母亲去世;1994年“马家军分裂”;1998年和作家赵瑜因《马家军调查》而起的笔墨官司。他口中不愿意提的“那些事”,主要是后两件。

马俊仁一再地表示不提往事,自己却主动挑起了话题。他点了支烟,身体往前倾了倾,从回避到倾诉,他的状态顷刻跳转。1994年马家军“兵变”,这一年是马俊仁辉煌的顶峰,也是他跌落的起点。12月11日晚,由马俊仁的得意门生王军霞率领,十几名女运动员将一份集体辞职报告放到他面前,面对这个突发事件,马俊仁大怒,双方最终不欢而散。第二天当马俊仁再回到基地时,他几乎呆住了,他的队员里除了曲云霞等人,全部人走楼空。他看着空荡而凌乱的宿舍,神思恍惚,许久,有人在他身后叫了一声:“马指导……”他突然发疯一样大吼:“你们走,都走!”

当时马俊仁的父亲刚从病危中抢救过来,看到马家军“兵变”的新闻后,接连几日无法正常饮食,12月27日,老人与世长辞,这距离马家军兵变不过15天。马俊仁顿时崩溃了。他跪在父亲遗体边哭得不能自持。

肉体和心灵的创痛随着时间流逝以及彼此间的沟通而渐渐弥合。13年后,马俊仁和昔日的弟子已能尽释前嫌。今年1月初,由王军霞做东,马俊仁和以前的队员们在上海聚会,事后王军霞回忆:“马导好像没多大变化,身体还像过去那样健康,精力也很充沛。如果说有变化,就是和善了,脾气随和多了,我劝他少抽点烟,他也能听得进去。以前挺怕他,现在见面,感觉很亲切。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有的队员把孩子都带来了,孩子管马导叫“爷爷”,就像一家人似的。马导很开心,他对大家说,以后你们生活上遇到困难了,就来找我!”

马俊仁也感慨不已,“我与王军霞她们就像父女,孩子们到今天终于懂了我的心!现在一些人说‘马家军兵变’是因为钱的事,队员们亲自辟谣了。前一段,我从外边开车往家赶,正下大雨,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一听是王军霞的,她说:‘马导,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祝你生日快乐,身体健康……’我当时的心那个暖啊,她们都大了,都懂事了。”

时至今日,创伤已去,委屈还在,马俊仁对有些事仍然想不通:“我承认,当年我对她们是太严厉了,但这不是为了出成绩吗?你说训练不严格能行吗?那些女孩子十五六岁就进了运动队,她不出成绩不仅耽误一辈子,连她的家庭都跟着受累。我自己的儿子从小上几年级我都不清楚,老婆住院做手术,我签了字就带队上高原训练,医生护士悄悄对我老婆说:指定是外面有了相好,真跟你一心,哪能看着你躺医院做手术自己就跑了?”

但对运动员就不一样了。“我带她们的时候,又当教练、又当司机,有时还要当炊事员。我每天最多睡4个小时,半夜给她们熬鸡汤,而且还要根据每个人的体重、身体状况不同分配。说出来不怕笑话,上高原时连卫生巾都得替女孩子们买好。可结果呢?我成了魔鬼教练。”一口气说完,马俊仁又拆开一包烟,“我是一天4包,改不了了。就靠这撑着。”

心结难解

马俊仁的情绪在回忆中起起伏伏,“妹子,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自打我搬到这儿两年,除了有位老朋友带来个记者,我跟他说了几句话,没有一个记者进来我这院子。”他并不称呼记者的姓名,一直用浓重的东北腔叫“妹子”。“一听见有记者要采访我,我心跳都不正常。我怕记者写我,哪怕往好处写我也怕,就是怕引起关注,最好大家都当我消失了。这些年,我一张报纸都不看,连电视新闻都不看,更别说接受采访了,可有些人就是瞎写。”

他用手指着院子,调门高了上去:“你看过我的院子了,里面有山包吗?有一寸草坪吗?没有吧。前段时间有人写文章,说我把记者从基地的草坪上轰出去,一抬头看见远处的山包上有两栋别墅,你说这都是啥玩意儿,瞎编!”他自顾自地往下说,“那年正当我和队员全力备战亚运会、奥运会的关键时刻,有一位自称是我的‘朋友’的作家,写了一本书,诽谤‘马家军’,糟蹋我马俊仁!”马俊仁的脸涨得通红,手里的打火机“啪啪”地拍在桌子上,震得空掉的烟盒跳了起来。

1998年因《马家军调查》而起的一场风波,早已经远离了人们的记忆,然而马俊仁仍然气愤难平,无论怎样劝导和岔开话题,都无法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出来,马俊仁突然转过脸来,“我可是怕了你们这些文人!那件事过了之后,我是按着精神分裂被送到医院的,出来以后我躺在大山里睡觉,把所有的人都赶开,就想一个人清静清静,那时候,我就准备以后去山里开荒,连东西都准备好了。你们真要把我逼到山里当和尚才行么?”房间里的气氛陡然有点紧张。

马俊仁曾经不止一次地公开说:“我想过去山里隐居,不出来了。”每次受到挫折与伤害,大山似乎总给他带来无限慰藉。1944年10月28日,马俊仁就出生在山里,辽宁省辽阳市塔子岭乡滚子沟村,马俊仁家族几代都在这里靠采药材打野兽为生,山上除了马氏兄弟6户,再没有其他人。马俊仁从小就与狗做伙伴,会走路了,就跟着爷爷上山采药,光着屁股在爷爷采回来的药材堆上玩耍。八九岁时,马俊仁每天背着书包到20里外的学校读书,放学后再回家帮忙干活,在那个年代,吃不上饭是马俊仁最平常的记忆。

儿时生活的艰苦磨难,中年的迅速成名,使得他心底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敏感自尊。马俊仁也承认他争强好胜,“我就是喜欢拿金牌”之类的豪言常见诸报端,曾有朋友描述,就连在高速路上开车,马俊仁也一直处在接连不断的超车过程中。今日的现实让他觉得分外委屈:“我是豁出命来想给国家争荣誉的啊,怎么就老有人看不顺眼?”

豪气消退

被称为“獒神”以后,马俊仁又摆出了“养狗也要升国旗,奏国歌”的阵势。他向很多人讲述过自己在国外的见闻和他的志向:“我们国家方方面面都不能让人看不起。我这些藏獒,以后要出去参加世界比赛,肯定都非常突出——拿金牌夺银牌,我就喜欢干拿金牌的事。”

而这次见面,在马俊仁身上似乎看不到往日的豪气,他低声叹气:“现在养獒效益不好啊。”他认为效益不好的原因,一是市场太混乱,没有行业标准,再就是总有人对他指指点点。“有人说藏獒不该卖这么贵,不值这个价钱。国家物价局给定价没?要是国家定了价,我多卖一分钱,也是我不对了,可国家没有规定,市场上值这个价,为啥不能卖?”

2004年,马俊仁接受外界访问时,还展示出自己一边养藏獒,一边训练小队员的生活,并表示希望这些队员在2008奥运会上再出成绩。现在,他对此只字不提。他的基地里有一间宽敞的会议室,用玻璃做了一个隔间,隔间里又用铁栏杆隔断。这里是专门用作举办藏獒评选的,一半的墙壁上摆放着各式奖状和奖杯,逐个看下去,没有一个和田径有关,全部是评给他养的藏獒的。

“我今年65,早就退休了,也不会再用我去拿金牌啥的,我躲在这儿就养养狗,不愁吃喝,安安静静。不过也有闹心的,以前有个韩国人要花2000万买我的狗,我不愿意让纯种的藏獒流失到外面,就没卖,消息传出去,马上有人说我吹牛。我吹啥牛啊,就是有这么个事。现在我老伴得了尿毒症,要不是咱家还算有条件,早就留不住她了。我在这里弄着狗,抽空就回去看看她,别的也不愿想了。”

说完,马俊仁眯起眼睛猛吸了一口烟,仰着头,眼睛斜瞟着别处,好半天没再说话。(来源:《环球人物》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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