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日报网站环球在线消息:奚志农,专职野生动物摄影师、民间环保人士。20多年来,他用镜头拍下了大量的野生动物,用影像讲述着这些野生动物和人类之间耐人寻味的故事。是他,把滇金丝猴从“高山隐士”变成了动物“明星”;是他,上书国务院,保住了滇金丝猴栖息的原始森林;也是他,最早报道了藏羚羊被大肆猎杀,引起了国内外公众对长江源头生态及藏羚羊保护的关注。2001年,奚志农的摄影作品《滇金丝猴》在英国“BG野生动物摄影年赛”上获得“濒危物种”单项大奖;次年,纪录片《追寻滇金丝猴》获得了英国“自然银幕电影节”(Wildscreen Festival)“TVE奖”,该奖被称为自然历史纪录片的“奥斯卡”奖。奚志农成为在这两项重要国际影展中获奖的第一位中国摄影师。
现在,奚志农已经被人们誉为“野生动物的代言人”、“绿色唐吉诃德”。当记者在他那间位于北京动物园内的“野性中国”工作室找到他时,奚志农正低头接着电话。刚过不惑之年的奚志农,头发竟然白了大半。戴上自己的迷彩帽,奚志农领着我们来到了湖边的树下,听着耳边不时传来的鸟鸣,他说:“一直以来,我都对自然有种根深蒂固的亲近感”。
用镜头去告诉人们最真实的生命状态
曾经有人写文章说,奚志农从小就爱鸟,看到有人打鸟就会哭,奚志农说那都是想当然。1964年,奚志农出生于云南大理南边的古城巍山,“我小时候其实喜欢打鸟”,奚志农说,那时他把打下的鸟做成标本。学生时代的他,对鸟的兴趣远远大于对功课的兴趣,到高中,奚志农还在读自己找来的中国鸟类分册、动物志等关于鸟的书,这样,一连三次高考落榜就成了意料之中的事。
1983年,19岁的奚志农结识了云南大学的王紫江老师。王紫江当时正要帮昆明电影制片厂(1985年更名为云南民族电影制片厂)拍《鸟儿的乐园》,答应带上奚志农一起去。没有人知道,在此之前,奚志农连相机还没摸过。而令奚志农也没想到的是,那次“换换胶片,扛扛脚架”的经历,会成为他一生的转折点。
在云南的那帕海,奚志农平生第一次看到了野生的黑颈鹤。遗憾的是,摄制组里30倍的变焦镜头还是拍不清黑颈鹤优美的舞姿,只好把一个黑颈鹤标本放在海子里,远远地拍。除了用标本,还有一些画面是把鸟抓过来摆拍。在奚志农看来,这些惯用的手法很别扭。
后来发生了一件更加刺激奚志农的事。在一次拍摄中,摄制组找到一个鸟巢,技师绑住了幼鸟的脚,以便摄影师拍摄喂食的镜头。拍完后,大家却忘了把幼鸟脚上的绳子解开。第二天,摄制组发现几只幼鸟已经吊死在巢穴边。奚志农当时就想,他要用镜头去告诉人们最真实的生命状态。
奚志农刚开始拍鸟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要拿照片去发表,只是一门心思地拍下去。他在日记里写道:“照片能够把最有灵性的瞬间记录下来,它不会伤害那些动物,不会剥夺它们的生命。”
1990年奚志农跑到中央电视台《动物世界》栏目组,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哭着喊着要拍野生动物”。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们更了解野生动物,更关爱野生动物。
断过四根肋骨,但每当看到自己的作品,他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奚志农的照片开始引起公众注意,是从滇金丝猴开始的。1995年11月,北京林业大学组织的一次呼吁保护滇金丝猴会议,播放了奚志农拍的滇金丝猴的录像。片子中红唇、机敏的滇金丝猴吸引了所有与会人员,而这些可爱生灵所面临的生存危机也引起了人们的重视。会上,人们点燃200支蜡烛,为滇西北原始森林里的200多只滇金丝猴祈祷。由此,一场民间的滇金丝猴保护运动迅速开展,影响巨大。
然而,要做一名好的野生动物摄影师,要抓拍到野生动物最纯美的一个个瞬间,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要求摄影师有足够的耐心和勇气。就拿拍滇金丝猴来说,这些小家伙终年生活在西藏和云南等地的冰川雪线附近,高山针叶林带之中,那里路途艰险,人烟罕至。上世纪80年代初,奚志农就在自家订阅的《大自然》杂志上看到有关滇金丝猴的介绍。1992年,奚志农到云南省林业厅工作,拍摄滇金丝猴的愿望终于可以实现了,他决定深入到滇金丝猴生活的德钦县。那时林业厅的人聊起宣传处新来的这个年轻人,都觉得好笑:“德钦那个地方也敢去,搞不好会死人的!”
然而,奚志农没有放弃,一年,两年,经过漫长的寻访,他终于靠着新鲜猴粪的指引看到了滇金丝猴。在拍摄的那一刻,听着录影带沙沙地转动,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直到电池耗尽,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藏身的石崖,抱住两个同伴,一句话也说不出……
20多年来,奚志农每年都要在野外呆上好几个月。大多数时候,他带着摄影机和照相机穿行在深山老林中。除了设备,他要带上大米、盐巴、腊肉,以及锅、帐篷和睡袋,然而,与经历的一次次危险相比,劳苦并不算什么。他曾经在云南境内的独龙江失手从溜索上坠入山涧,也曾经在荒无人烟的长江源头从奔跑的马背上摔下
他身上曾经有四根肋骨被摔断。然而,一看到自己的一幅幅“杰作”,他立刻好了伤疤忘了疼。
说起小朋友最喜欢的一张照片,奚志农的眼睛就笑成了一弯新月。照片的主人公是一只可爱的香鼬。奚志农每次在学校做演讲时亮出它,下面都是赞叹声一片。
“那是我这么多年来从未享受过的待遇”,那次他在二三十米外看到这只香鼬,赶紧手按快门,小心趴下,匍匐前进。10米,5米,它没有跑,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3米,2米,奚志农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这只调皮的香鼬居然还换个姿势,气定神闲地看着奚志农。奚志农开心得像个孩子:“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上书宋健,“出于无奈而发出最后的呼喊”
中国从上个世纪60年代开始建立自然保护区,但在奚志农看来,却存在一个致命的问题:“对野生动物的保护是基于利用之上,特别尴尬。”
奚志农曾经对有些人把西双版纳看作云南的代表不以为然。早年他去过那里两次,令他吃惊的是,去年9月份再去那里,记忆中很多熟悉的东西都找不到了。“原始森林变成了成片的橡胶林”。奚志农苦笑着说,“过去的观测点变成树上旅馆,以前我没见过大象,这次去却见到了。”不过,大象来得可不自然,保护区为了吸引游客,根据食草动物喜欢舔盐的习性,在河边埋了很多盐,把大象从破碎的原始森林中吸引出来。
为了保护原始森林,奚志农曾上书当时的国务委员宋健。1995年,滇西北的德钦县为了解决财政困难,决定在白马雪山自然保护区的南侧,砍伐100平方公里的原始森林。得知这一消息,奚志农心急如焚。他四处奔走,却又走投无路。情急之下,他直接给宋健写了求救信:“这片原始森林和林中的滇金丝猴已经生存千百万年了,千百万年都没有毁掉,为什么会毁在我们的手里?吃完这片林子,就剩下保护区了,是不是又要吃这个保护区?”
三天后,宋健在批示中深有感触地说:“云南省林业厅奚志农同志的信大概是出于无奈而发出的最后呼喊”,要求下面停止砍伐。
青藏高原上的藏羚羊也让奚志农魂牵梦萦。1997年12月底,奚志农在可可西里第一次遭遇盗猎,亲眼见到“滴血的藏羚羊头骨在斜射的阳光下,就像哭泣一样”。据奚志农介绍,当时即使在藏羚羊集中交配的季节,也很少能有机会记录下它们的身影。它们远远看到汽车扬起的尘土就转身拼命地跑。
“现在要拍大型的哺乳动物,沿着青藏线走就行了,都能看到。”如今,奚志农和他的同行只要埋伏在公路两旁,就能等到野生动物进入“摄”程。由于偷猎分子不敢在公路边开枪,青藏公路边反倒能看到野驴、藏羚羊悠闲的身影了。
有一颗对自然充满感情和热爱的心
野生动物摄影在中国还不是一个成熟的行业。职业的野生动物摄影师更是凤毛麟角,“十个指头都数不出来”,奚志农说。“现在的大背景是急功近利,人人都想走捷径”,奚志农很赞同台湾生态摄影师徐仁修的说法:如果你有一颗对自然充满感情和热爱的心,你所记录下来的自然的影像才是能够打动人和感染人的。
可惜的是,科学研究有很多的空白,野生动物栖息地正面临威胁,很多物种从来未曾拍过就已经消失。“我能做的就是让更多的人来了解,如果我放弃努力就更没有希望了。”
2004年的10月,奚志农组织了野生动物摄影训练营,让保护野生动物第一线和研究第一线的人来学习摄影。第一届训练营里有个来自可可西里保护区的藏族小伙子,他后来拍的照片为藏羚羊申请奥运会吉祥物起到很大的作用,这让奚志农感到很是欣慰。
当然,“不和谐”的野生动物照片依然大量存在。从去年岁末延续至今“华南虎照片”等问题,野生动物都是主角。奚志农认为出现这些问题的关键,在于普通公众包括专家对自然和野生动物的认识还非常有限。“这对所有人都是一个教训”,奚志农说。
采访中,不断有人打电话询问奚志农发起的“为马可波罗羊送去苜蓿公益行动”进展情况,奚志农说他正用感恩的心,期待着更多的人加入到保护野生动物的队伍中来。(来源:《环球人物》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