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了,香港皇后码头
[ 2007-08-09 16:46 ]

地产主义这种思维模式把所有土地简化为金钱效益的计算,摧毁着人与地方的感情关系和人文价值,而漠视香港人真实的精神需要。

天星码头之后,是皇后码头。纵使香港人在保卫天星的公民运动中有过抗争和呼喊,依然无法阻止皇后码头被清拆的命运。

2007年8月1日,前前后后扰攘近3个月之久的“不告别皇后码头”保卫战伴随着香港警方10小时的和平清场行动而落幕。虽然保育人士以铁链互锁组成“人链”,甚至一度把自己锁在码头建筑上,又危坐在码头顶部的边缘,却最终也无法阻止这座已经运营了53年的码头永久锁上大门。

皇后码头位于香港中环,是一座仅有三个小型船只泊位的公共码头。中环在香港的心脏地带,是港岛开埠后最早开发的地区,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及战后初期,这里就已经成为当时香港的主要商业中心。由于土地不敷应用,在港督德辅(William Des Voeux)任内,中环进行了多次填海工程。1953年4月,现在等待拆卸的皇后码头,与天星码头同被搬迁至今日的位置。这一次转址,按照香港文化人梁文道的说法,是标志着殖民政府与人民的关系由以往的“贵族与平民”,转为“现代政府与市民”,构成了殖民统治历史的重要坐标之一。

皇后码头比起已经清拆的天星码头,样貌上并不起眼,然而真实地记录了香港的殖民岁月。如果说天星码头代表着香港市民往来港岛与九龙的纽带情结,皇后码头则象征着殖民地统治。

除了英国人的历史故事,皇后码头也织满香港人的甜蜜——隔邻的香港大会堂设有婚姻登记处,皇后码头所在的爱丁堡广场就成为了无数新人拍摄结婚照的地点,上演段段浪漫的爱情童话。在港式电视连续剧中,无论男女主角英雄救美,还是偶遇、相识、谈心、定情、分手、三角恋摊牌等,都会以这里为背景;香港经典电影《我和僵尸有个约会》、《阿旺新传》、《难兄难弟》以及《东方之珠》,也都在这里取景及摄影。

过去的三个月中,数不清的香港人加入到“不告别皇后码头”的大军里,用集体的声音和力量,呼吁政府原址保留香港的历史见证、保留香港人的城市记忆。在这里,香港人将自己对香港这片土地和历史的热爱,转化为音乐、诗歌、集会和辩论,共同诉说着“皇后码头,哪里都不要去”的心灵呼声。斑驳的木椅与栏杆,古老的楼梯与告示牌,还有一张张香港人鲜活的面孔,都凝结成香港人集体记忆中无法磨灭的珍贵画面。

当然,香港人眷恋的,并非是殖民时代的那段岁月,而是被如今各种现代化符号遮盖了的过往回忆;主张保留皇后码头的香港人,也决非是想保留殖民时代的屈辱印记,而是希望存住这样一份历史的真实见证,来讲述香港的过去与未来。这是一代代香港人走过的足迹,也是一个城市不可割断的文化遗痕,就如一位主张原址保留皇后码头的香港人所说:“香港人不愿意告别皇后码头的牌匾、天星码头的钟鸣、电车的叮当、莲香楼的早茶、文武庙的香火……因为这些是香港的历史见证,也是生活的记忆。看到这些,他们可能会想到自己的第一份工,第一次加人工,第一次拍拖。

香港中文大学的学者吕大乐曾将香港意识形容为“浅薄的本土意识”,意指在前途未明的殖民地岁月里,抱有“过客心态”的香港人不愿作多于五年的投资,只是将其看作栖息的暂居之地,准备着大难临头各自飞。而同时,港英政府为了方便管洽,也不希望香港人视香港为家,于是培育出一个重经济、轻文化的社会大环境,鼓励香港人将追求经济效益奉为首位,其结果,就是直接纵容了地产主义发展成为香港的主流文化。

于是,在这个“借来的时间,借来的地方”,社会环境与“过客心态”造就了香港的地产主义。这种思维模式把所有土地简化为金钱效益的计算,摧毁着人与地方的感情关系和人文价值,而漠视香港人真实的精神需要。在此价值取向的指引之下,香港已经退化成外人眼里中银大厦的香港、时代广场的香港,从九龙望向对面的维港海岸,极目尽是权力与财富的象征。

香港人对香港的认同与爱,需要建基在对历史的认知之上,不尊重历史的香港,难以长出根与认同。拆毁皇后及其他承载历史痕迹的建筑,是把根拔起,对香港公民社会的发展,不啻于是一个灾难。皇后码头被拆卸之后,取而代之的,将是中环填海计划中新建造的9号码头,一个冰冷冷的数字码头,脱离了原有语境脉络的新码头,人们的记忆在哪里?新皇后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来源:纵横周刊 文/研究员 严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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