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银环：通州区培智学校的特殊妈妈
沿着京通快速一直出五环，进入通州，走103国道至果园环岛附近。路南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几栋黄色小楼。这里就是通州区培智学校。作为北京郊区第一所弱智儿童教育学校。这里是150余名特殊儿童的家。李银环在这所学校已经工作了整整24年，她是这些特殊孩子的妈妈。
9月10日是周一，李银环早早地来到学校，准备新学期的课程。刚进校园没走多远，一群孩子围了过来，用并不熟练的普通话大声喊出“祝您节日快乐！”她顿时眼眶湿润，想起了24年前第一次走进这所学校时的茫然与不情愿，“现在回想，我留下是多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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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眼中的‘笨孩子’都是我心疼的好孩子”
1988年的夏天，李银环就要从通州师范学院毕业了。一位老师透露，李银环将被分配到通州城区的一所重点小学任教。面对美好的前程，李银环信心满满。
然后最终的结果出乎意料，她和另外三位同学一起被分到了刚成立没多久的通州区培智学校----一所当时在人们眼里就是教“笨孩子”的学校。“一开始说要来这里工作，真的是一百个不愿意。”李银环说，自己在师范学的是正规的小学教育，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教这些特殊的孩子，“很失望，还和同学找了个小饭馆借酒消愁。”
上课第一天，李银环认真备课，平生第一次走上三尺讲台。然而她面对的是一群拿过课本就撕，把口水抹遍桌板的孩子，“一下子就懵住了，完全没法上课。”回到办公室，李银环留下了委屈的眼泪。老校长这时过来，拍着她的肩膀说，这些孩子虽然残障，但他们同样是父母的宝贝，“你要用你的爱去感化他们，让他们成为你的孩子。你就能成功。”
李银环开始学着接受这些孩子，不断反复地和这些孩子沟通，“满手是泥扑过来，我也要面带微笑抱起他们。”慢慢的，孩子们开始认识这位亲切的“阿姨老师”。更有不少孩子直接称呼李银环为“妈妈”。
一次开学，一名智障学生偷偷塞给李银环一个干瘪的大苹果，孩子的妈妈说，这孩子假期省下来的，说一定要给“李妈妈”吃，一放就是整个假期，直到开学。李银环幸福地热泪直流。“他们其实都特别懂事。都是好孩子。”
智障儿童在社会上容易被歧视，李银环就每年带着孩子们去公园出游。遇到有人指指点点，李银环就对孩子们说：“不要搭理他们，咱们守规矩，做好自己的，个个都是好孩子。”学生越来越自信，都说是“李妈妈”教的。
----教学：学会生存比什么都更重要
9月10日，培智学校正式开始新学期的课程。
8点50分，李银环带着教案走进位于教学楼一层的一年级教室。她这天的任务是让这些小朋友能认识自己，“智障儿童的目光是飘忽不定的，你得让他们学会盯着你，这样才能在以后安心听课。”记者注意到，这里的教室课桌并非整齐排列，甚至有些散乱。李银环说，一些小朋友坐不住就会到处跑，所以得根据每个人的特点安排座位，这样如果他要往外跑，老师随时能够制止。
35分钟的课程后，2名小朋友已经不时抬起头，看李银环手中的彩图卡片纸，“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李银环说。
通州区培智学校一共有9个年级。记者问李银环，九年级孩子的学业水平相当于普通学校几年级孩子的水平。李银环想了想，说：“差不多四五年级”。不过她随后表示，学会多少知识不是这里孩子的最主要任务，“更重要的要教他们学会生存，这比学什么都重要。”
学校的东门外，有一家超市便利店。这里的“收银员”一脸稚气。“顾客”进来买一瓶水、两包饼干。他们会口中念念有词地慢慢计算，然后接受顾客的钱，找零，末了还会礼貌地说一声“欢迎下次光临”。这些收银员都是学校职业培训班的学生。超市是学校专门为他们开辟的实践场所，“学会了，他们在社会上就能自食其力。”李银环说，除了超市，学校还开了洗车店，让学生学会洗车，“略有亏损，但我们看重的是学生能学会生存技能。”
在数学课上，李银环教孩子们怎样看温度计，怎样使用银行卡。学小数点时，李银环叫孩子们怎样看懂价签，“总之，所有教学的主线就是‘教孩子学会生活’”。
-----生活：又当老师又当妈下午5点是培智学校的开饭时间，住校的孩子们在生活老师的带领下前往食堂用餐。有些孩子无法自主用餐，生活老师就一勺一勺地喂。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李银环来到这里。拿起一片切好的西瓜，喂进一名学生的嘴里，嚼着西瓜，学生调皮地笑出声。“在前几年，没有生活老师。这里也是我的工作场所。”李银环说，她刚工作时，学校的学生以通州城区和近城区的孩子为主，家长都是骑着自行车接送孩子，很麻烦。于是学校就办了中餐，“上完课，我们就跟孩子一起吃，一起睡。”
说是同吃同睡，其实是基本上没得吃没得睡。孩子不吃饭，不睡觉，直勾勾盯着李银环，还淘气、折腾，“饭吐在地上不吃，老师衣服上是汤汤水水。”至于孩子用抹了口水的手往李银环的衣服上蹭，那更是家常便饭。“一开始不适应，还哭鼻子过，后来我对自己说，他们就是我的孩子，母不嫌弃子。”李银环说。
有一年，李银环的班上有一个5岁重度弱智孩子，每天都要尿湿裤子好几回，大便拉在裤子里好几次。每一次，李老师都把他湿漉漉、臭烘烘的裤子脱下来洗，并用热水把他的下身洗得干干净净，再给他换上干净衣裤。然后不断地教他，终于帮助他掌握了独立生活的能力。
在培智学校，一名九年级的男孩告诉记者，他有两个妈妈，一个在家里，一个就是“学校里的李妈妈”。
-----未来愿景：孩子的餐补能减免通州区培智学校成立时，校址只是一个破旧的四合院，几栋平房，一片泥地。几易地址，在发展中硬件条件有了很大改善。
记者走访该校，学校里建起了拥有塑胶跑道、人工草皮的运动场，场边树立着各种健身设施。一座遮雨长廊从教学楼一直延伸到生活区的食堂，“这样下雨时，学生不用伞就能去食堂吃饭。”李银环说，现在教室也已经实现了电化教育。
谈及过去，李银环说自己虽然吃了一些苦，但是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学到知识，学会生活的技能，“便被甜蜜的幸福冲没了。”现在她每天一睁开眼，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学校。每天下了班，最不愿离开的也是学校，“我舍不得这些孩子。”
李银环说，现在学校唯一的不足是脑瘫训练器，语言治疗、音乐治疗等设备还不是很充分，一些器械已经老化，需要更新，“不过学校已经安排了资金，不久的将来就能实现。”
记者了解到，通州区培智学校的资金来源主要是政府部门的拨款，学生免除学费，只需缴纳每月不到百元的餐补，“有些孩子家里还是挺困难的，如果有关部门对这些家庭能再加大些补贴力度，那我就替他们谢谢了。”
记者手记：谁来接过这些老师的“一棒”？采访李银环之前，我从未接触过如此多的智障儿童。走进校门前，甚至一度有些惶然。但细细接触，我感受到了这些孩子的可爱。与普通孩子一样，他们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老远就会跑过来跟你握手，在相机镜头前摆出各种造型，甚至懂得用“剪刀手”姿势。
当然，由于客观条件的限制，他们中大多数人需要老师的照顾。这是一项极需耐心和毅力的工作。老师们的表现让我肃然起敬。接受采访时，李银环就不断说自己只是一名普通的老师，做着最平凡的工作，她指着其他正在忙着备课和照顾孩子起居的老师说：“他们以后不会比我差。”这个社会需要这样的老师。
通州培智学校学制九年，九年后这些孩子就将毕业走向社会。在九年里，老师们极力试图教会孩子们在这个激烈竞争的社会里生存。那生存之后呢？这些孩子是否也应该得到发展的机会？我相信他们也有成才的渴望。我们的社会应该做些什么。由谁来接过这些老师的“一棒”，帮助这些孩子顺利走下去？这个问题留待我们大家一起努力解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