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是把探戈当成一种舞蹈,或者说是一种有音乐伴奏的拉丁美洲舞蹈,无论是娱乐场所还是国际交谊舞大赛,甚至是电影电视中的场景片段都给我留下了这样的印象。但是听了皮亚佐拉的探戈,看了阿根廷“激情探戈”舞蹈团的表演,才知道探戈的真正含义。
皮亚佐拉简直就是阿根廷流行音乐的代名词,他使我发现探戈应该是阿根廷人的一种生活场景,生活姿态,生活方式。无论是土生土长的阿根廷人还是非洲裔的美国人,或是欧洲和美洲人的混血儿,对他们来说,探戈是布谊诺斯艾利斯这个城市的依托。
探戈是生命的漂泊与绽放,是生活的闲暇与孤寂,是上流社会的色情面具,是下层社会的欲望释放。上流社会的等级森严与虚假矫情,写在男人的黑领结黑色西服和女人的黑色裙裾黑色长袜里。下层社会的自由放任不拘一格写在国人的狂野而优雅的舞步中,写在女人孤傲冷艳和调情放荡的眉眼上。艳与寂,冷与热,俗与雅,爱与恨,都被夸则协调地统一在一起。咖啡馆里的粗俗狂放,假面舞会中的冷而不傲淫而不乱,都在男男女女姿意自如的臂与腿的缠绕中完成。男人的粗犷奔放,女人的妖冶放荡,形成了探戈舞的极大张力。然而探戈舞毕竟从街舞走到了上流社会,所以在如此不羁的舞步中不时还有优雅的风流倜傥。
在探戈中,男人可以单独跳。但女人很少单独出场。偶有出场,便是一种妖冶之举,举手投足都是对男人的呼唤。或是很快地退到背景中,再次成为男人的陪衬。
探戈是音乐对舞蹈的诱惑。当皮来佐拉那销魂的乐曲奏响的时候,舞者的灵魂已被吸咐。那种音乐是夜的芬芳梦的诡异,是爱与欲的调色板,是咖啡带来的浓香与美酒的浸润的晕眩。只要小手风琴的琴声不断,生命之舞就要不断地跳下,乃至终生为之旋转。探戈也是舞蹈与音乐的对话,不论是弹钢琴拉手风琴拉小提琴还是侍弄打击乐的,清一色的老人退到后场,退到生命的极限处,用手中的乐器来回首往事,在年轻的舞者的每一个动作中,寻找着自己当年的模糊身影,再造自己的生命并点燃生命的激情,从而连接起许多张由模糊到清晰的老照片。老人们操着琴走到人生的边缘,从而把音乐带到了后台,让年轻人跳着生命之舞在生命的舞台中心旋转。此时舞蹈又成为音乐的主宰,音乐则退为背景,衬托出舞台上舞者的灵魂。
探戈毕竟是舞蹈。但这是颓而不废、糜而不烂的恶之花。这是虚拟的罪恶之舞。在与同性、与异性的与分合中,销魂之骨早裂开了冰清玉洁的肌肤,出窍之魂早已飞离了热血鼓荡的肉身,而阴暗与肮脏、淫秽与欲望的魔却悄然藏匿于黑色绿色与缤纷之色的衣裙中。
世界上的很多舞蹈样式都让我们激赏。比如西方的芭蕾舞中的经典《天鹅湖》,比如中国舞蹈中的《孔雀舞》,但那些舞蹈只是艺术。而探戈决不仅仅是艺术。在激情的托举、灵巧的抛接、美艳的踢腿和凌乱的滑动舞步中“充满汗水与烟味,带着百合和小便的味道”,从中可以想到各色人等的“耻辱、皱纹、观察、梦想、警醒、寓言、爱恨宣言、愚蠢、惊恐、田园诗、政治信仰、否定、疑问、肯定……”
在洒满月光的阿根廷夜晚,探戈就是阿根廷人的灵魂。只要那个传承了几代人的小手风琴一响,探戈就成了阿根廷人的生命的一部分。探戈的姿执;就是诞生了它的城市的姿势。这个姿势同样是一种语言,一个声音,一个悲剧性的叙事。这个姿势也是一种美丽,罂粟花般的美丽,当它娇艳而性感地绽放时貤在播散着某种毒素。(文:曹利群
来源:新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