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日报网消息:我一直对《陪我看电视》心存抵触。原因很复杂,首先,标题太口水;其次,明星太多,给人一种包装超过内涵的先入之见;还有,怀旧题材经过上两年的炮轰,已令人疲倦;最后,这是央视庆祝新楼的“定制节目”,估计是高级堂会。
看完后,我久久不能平静被震慑的心。太久没有看到如此高水准的国产话剧了,貌似高雅的倒见识过不少,把人笑翻的也能找到,但既高雅又通俗、让人又笑又哭完了还思索的,真不多见。我们老抱怨老舍、曹禺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但我们现在有赖声川,不是很幸运么?
《陪我看电视》的跨度很大,从南方工厂到西北农村,从堆放破烂的垃圾场到超级富婆的豪宅,30年中国的变迁被浓缩到两个半小时的舞台上,却没有失去可贵的细节。用一台九英寸黑白电视来串起整个戏,这个创意倒并不新,1937年的电影《压岁钱》便是用一块钱穿梭于社会各层面,讲述各种悲欢故事。这种结构的好处是可以天南地北,劣势是会破坏戏剧张力,因为人物都像公路片那样过场不回头,很难让观众投射并持续感情。到最后两场戏,我惊讶地发现,赖声川巧妙地绕开了这个陷阱,使得人物顿时增添了纵深感,而人物命运更是让观众不胜唏嘘。
另一个舞台技巧是程前扮演的电视机,真正的拟人化了,贯穿全剧,而且极富思辨色彩,经常引用古人名言。女工小美和富婆索菲亚的设置也是一绝,虽然在年龄和相貌上缺乏连贯,但当史可回眸看到朱芷莹扮演的十年前的自己时,那种内在戏剧性胜过千言万语。
林依轮和张静初扮演的小李和小芬是这台电视机的最初主人,他们当主角的第一场很符合我的想像,打的是怀旧牌。但之后,剧情便越来越有趣,很多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不断发生。个人的命运跟时代和国家缠绕在一起,听的歌、看的电视节目一次次变化,社会越来越物质化,人越来越浮躁,人生最重要的东西反而慢慢被淹没了。人生充满了反讽:小芬最讨厌那帮不爱干净的邻居夜夜来她家看电视,30年后,那却成了她最珍贵的回忆。
这部戏中,明星有用武之地,但不抢戏,人人都出彩,但最出彩的要数台湾戏精方芳。流浪汉这个角色以及她的演绎使得该剧上升到一个至高境界,这个睿智、风趣、癫狂的角色有几分《红楼梦》开篇跛足道人的味道,他(或她)的台词也是最精彩的,透过表面的无厘头能传递出生活的苦涩。
这部“央视大戏”有央视的商标,但没有央视的毛病,看来给赖导创作自由的传言是真的。比如,剧中有一个矫揉造作的女电视主持人,被流浪汉骂得狗血淋头。即便在赵本山春晚小品里,那也是不可思议的。我难以相信赖导平时看央视节目。显然,这个剧本赖导一个人是写不出来的,但他能调动以背台词为基本训练的演员“集体创作”,并达到如此水准,可见具有高超的激发潜质的伯乐能力。
这倒不是说该剧没有瑕疵,我看的14日那场,投影的电视画面晚了几秒钟,演员提前欢呼中国女排赢了,然后背景中的女排才赢。另外,我记忆里80年代好像还没人叫餐馆老板为“老板”,“老板”一词是市场经济的地位得到彻底肯定后才褪去贬义的。那时更多是称呼“师傅”,也可能是地域差别。
《陪我看电视》把我们带回记忆长廊,长廊两侧摆了六七面大镜子,让我们照出自己的过去和现在,美丽、丑陋和荒诞。电视是我们记忆的一部分,但多数电视节目不会有《陪我看电视》的保质期。
来源:中国日报网 作者: 周黎明(北京 影评人 专栏作家) 编辑: 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