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历史正义逻辑为:神=诸神=天皇=皇族=日本历史=世界历史=日本人=肉体生命的生存延续。
一、替代的正义性
在日本历史正义逻辑中,诸神以虚拟的无限承诺,达成神本身承诺的终极性。这种非终极性的诸神承诺,将终极承诺非终极化。没有终极性的承诺,使承诺本身失去承诺性。终极承诺消失在诸神的非终极性承诺中,神非神化为立约主体而不以神为立约合法性的见证。时间逻辑中终极信仰降临于日本天皇的意义,是神为立约主体与天皇立约。终极信仰的承诺者,降格为立约的现世主体,天皇与诸神互为本质。
神赋与天皇以现人神本质,天皇就是现时生存着的神,神就是生存着的现时天皇。天皇在现时临照于世间,因为他曾经接受过神的临照。再也没有什么力量把天皇与神隔开,再也没有什么对象阻止天皇神化与神天皇化。天皇与神间隔的消除,在终极意义上消除了正义的正义性。他们在立约中各自没有独立性——天皇的天皇性与神的神性。天皇同诸神的合一,不仅未能使天皇占有人的本质,而且和诸神的本质一起消融在非神的天皇中。所谓历史正义,无非是维持天皇与神的本真性力量。
二、天皇的神化
以现人神形象代表神在历史事实中出场的天皇,不管多么富有神性都未摆脱其人性。他们不可能改变肉体生命内在的手段性命运。另一方面,为了实践代替神的承诺,天皇又必须超越肉体生命,使之走出个别性的囿限。天皇这个延续肉体生命的中介物,以肉体生命的生存延续代替神性不朽,是生存延续着的神性临在。
天皇神化,即肉体生命生存延续的神化。神化的肉体生命的手段性,变为目的性。个别性在终止天皇时如果要保存天皇的现人神本质,肉体生命必须被其他个别天皇的肉体生命生存延续下去。这带出同天皇具有血缘关系的皇族。事实上,是皇族血缘流传的不间断性使天皇得以体现神性。
三、皇族的神化
皇族这个天皇的生命源泉,是他生存延续的大地。只有皇族血缘的不间断性,才能实现天皇的代代延续。天皇神性,决定了他在皇族中的唯一性。天皇与皇族互相切入、互相间隔,共同持守延续神性的使命。
天皇以肉体生命生存延续诸神的神性,皇族以肉体生命的延续生存诸神的神性。天皇与皇族互为共在,有肉体生命生存延续的神化。天皇以个别性的肉体生命,给出皇族这个背景的意义。皇族以血缘集团使天皇超越于个别的生存之上。个别天皇不断天皇化,原因在于皇族永不缺场的临在。皇族的皇族性,同天皇的血缘传承相关,在自觉中以肉体生命的延续培植神化天皇的工具。另外,仅仅指向天皇的皇族性还不具有自足性,正如诸神与天皇的立约只有以历史事实为践约场所。皇族必须在自己之外,预设非皇族的其他氏族。这些氏族的氏性,即肉体生命的生存延续性、血缘流传的不间断性。共同以肉体生命的生存延续为最高的价值向度,正是皇族与非皇族合一为日本历史的原因。
皇族由于自觉担当传承诸神神性的使命,优越于非皇族。在时间逻辑中,天皇家起源于久远的过去,先于宇宙而生。非皇族接受天皇的正义力量的指引,共同创造日本历史。皇族具象日本历史,皇族史代替日本历史,在其中神化。这种日本历史的正义逻辑,产生不平等的身分制度。
在国民中天皇同诸神立约的私有权,不仅是日本历史的事实,而且是它在时间逻辑中的必然。自觉培育天皇使他所传达的神性最先临照于自己,这是身分制度中皇族处于最高位的原因。天皇设定身分制度,为了捍卫在世俗世界中自己与诸神立约的私有权。不平等的身分制度,由日本历史逻辑终极不平等所致。在历史正义逻辑的终极处,谁也没有资格占有神性、把神对象化为与自己平等的立约者。然而,日本历史,以消除终极信仰达成天皇与神的正义契约。这种不平等逻辑在日本宪法中写道:“天皇是日本国的象征,日本国民统合的象征。”
四、日本历史的神化
我们从天皇代替终极信仰的终极承诺开始探讨日本历史的正义逻辑——天皇在皇族中神化、皇族在日本历史中神化的逻辑。皇族通过天皇这个肉体生命的生存延续,给与日本历史的生存延续以价值指向。日本历史,因为传扬天皇的神性得到正义的辨护。日本历史世界图景中终极信仰的沉沦,实质上是绝对差别指向力的沉沦,是神与诸神、诸神与天皇、天皇与皇族、皇族与日本历史的终极差别无差别化。既然世界图景中对象间的终极边界由于天皇的神化而消失,那么,还存在日本历史与世界历史的界线吗?
日本历史,不但是日本人生存延续的历史,而且是他们面向世界展开自己的信仰、捍卫其正义逻辑的历史。历史文献以事实性的方式,应证了日本历史在逻辑上的世界性意义。
昭和初期,竹内巨麿公开家传《竹内文献》。其中记载:彦火火出见天皇,从北海道开始巡行万国,经希伯利亚、中亚、欧洲,南下非洲、中近东,由印度横渡太平洋从南美回国。越王国是世界文明的发源地。越中在神代为世界圣地。人类为天皇家的分枝,伏羲、神农、摩西、释尊、徐福、基督、麦哈麦德等圣者为学习真正的人类史,曾到皇祖皇太神宫游学。不管以上记述是否属实,问题在于日本为什么会出现《竹内文献》似的文献?昭和初期,为什么酒井胜军宣称在广岛县庄原市有“日本金字塔”,在北茨城市矶原的天津教本部的神宝中看到“摩西十诫石”与犹太民族的秘宝?为什么岛山幡山“说”在青森县户来村“发现”基督墓、岩田太中“伸明”越中的盂兰会舞的歌中隐含人类发生的秘议?另外,按照日本人起源的无中心论,我们只能说东大国日本人的祖先来自世界各地的五原地方。问题在于:为什么在历史文献中总有以日本历史代替世界史的记录?为什么一些现代日本学者在研究超古代历史中把神话的传说相信为历史事实?
《竹内文书》记有上古第十四代天皇国常立尊于纪元前800年左右向世界各地派遣教官,推广食器、家具、住居、道路的制作方法,自乘宇宙船从天降临访问中国、印度、埃塞俄比亚(非洲)、澳大利亚、太平洋诸岛,授与当地民王以国守地位。世界各国的最高统治者,是日本天皇认可的地方官。
如果我们颠倒以上文献记述的内容:不是日本先民统治过世界历史,而是世界各地先民构成日本人祖先的祖先,这岂不是更符合历史逻辑吗?可是,为什么日本先民以自己的历史替代世界史?
对于日本神话,我们既不能像战前那样禁止以事实为尺度进行批判,也不该像战后因其不符历史事实而否定它们的价值真实性。神话,不是事实而是在价值上真实的历史。以事实否定神话的原初合理性在于:事实历史学对神话的绝对价值性承诺。这种承诺的本真价值性,不依据于事实历史学。事实历史学,只是价值层次最低的价值历史学。
以上关于上古日本史的言说的共同历史逻辑为:日本历史在世界史中的神性地位,日本历史代替世界历史的合理性。《竹内文献》,诚然受到神政主义者的思想影响,但天皇即弥赛亚(麦西亚)、日本受神命统一世界的论点,正是日本历史逻辑所致。由于日本历史的正义逻辑,天皇代表神在世界中行动。凡是记忆中的地方,就是天皇神性活动能够企及的地方。神性天皇,决定了世界中统治者权力神性的唯一根源,统治者的权力只有来自天皇才是永恒正义的权力。天皇栖居在世界,就是神的正义力量的栖居。不死的天皇,在本质上就是皇族。天皇在实现自己的绝对神性,必然以日本历史的优越性为逻辑起点对待世界历史。既然是神性天皇的作品,那么,日本历史在价值层次上就高于非神性创作的世界史、享有最神圣的价值;既然在天皇与诸神间不存在保持距离的终极信仰,那么,日本历史与世界历史能有什么区别吗?天皇不同于神本身的现人神本质的事实性,要求在事实世界中证实自己,难怪《竹内文献》的作者把日本、地球及全宇宙的历史纳入越中史。难怪近代的部分日本史研究者把日本的一切事实性发现宣告为“世界性”的发现,把日本说成世界史的逻辑发源地。
受日本历史代替世界历史的正义逻辑的支配,近代日本走上军国主义的道路。神化日本国,是军国主义者共同的正义理想。日本天皇的御旨,是神向世界发出的正义信号,日本负有解放世界于非正义权力统治的使命。皇军在东亚各地的屠杀行为,因其是对天皇流传的神意的展开而被净化为无罪的正义行为。天皇带出神的不朽性,他生存延续着肉体生命的事实性客观上要求事实性力量的明证。占有事实世界,不就成了天皇传扬神性的手段吗?当代日本人抱有的超越世界的优越感,不就是心理方面的日本历史正义逻辑么?
五、历史的神化
日本历史的正义逻辑,以天皇在皇族中神化为起点,中经皇族在日本历史中神化、日本历史在世界历史中神化,最终达成历史在逻辑中神化的逻辑。天皇、皇族、日本历史的神化,是历史逻辑神化的表象,历史的神化是前者神化的逻辑价值形式。没有历史对于逻辑价值的神化,就没有历史表象在各自界域中的神化。历史替代逻辑,是日本历史正义逻辑的终极形式。历史世界,本是逻辑澄明出的现实世界。但是,在日本历史正义逻辑中,被澄明的历史世界代替作为澄明者的逻辑世界,接受逻辑光芒的历史反而成为逻辑自明性的光源。逻辑的差别指向力,在历史面前融化了。历史给出自己的历史性。因为差别被历史融合,那么,融合一体的历史事实本身,就成了历史历史性的给与者、历史正义的发出者。历史事实间的自然差别,就是它们的逻辑差别。历史事实间的不同,不再是价值上的而是物理时间上的先后的不同。历史就是历史事实的法官,就是历史的逻辑价值。
不仅如此,历史代替逻辑还有另一层意义:历史事实替代逻辑所昭示的终极信仰。凡是历史的就是正义的。日本历史学界,由此形成事实历史学绝对统治的传统。即使偶有对日本历史事实的逻辑性追问,由于遵循事实性历史逻辑,追问者最后以承认历史事实的合理性告终,从而在追问浩荡无边的历史事实中遮蔽了追问历史的逻辑性价值。在逻辑上先于逻辑价值的日本历史,显现正义逻辑价值。古史古传中的历史文献,不仅在事实上是合理的,而且在逻辑上是正义的事实。于是,从天皇在超古代史中作为诸神子孙巡行万国的传说性事实中,有天皇神化逻辑;从皇族培育天皇肉体生命的自然事实中,有皇族在日本历史中神化逻辑;从来自世界各地的日本祖先的活动中,有日本历史神化逻辑;从日本历史神化中,有历史对于逻辑的神化逻辑。世界图景中的历史事实与逻辑价值的区别消失了。日本人的集体意识,不就是抹去逻辑差别指向力后形成的国民精神么?所有日本人,以生存延续肉体生命为共同价值,献身它就是献身自己生存的正义性。这种正义性,集中体现在天皇的神化中。于是,献身天皇即为皇族献身,献身皇族即为日本历史献身,献身日本历史即献身于历史的普遍逻辑。当今世界上,没有哪一个民族像日本人富有同心一体的团结精神,因为没有哪一个民族能够背靠日本人的历史正义逻辑。经济大国的日本,同于军国主义的日本,只是改变了献身肉体生命生存延续神性的方式。前者选择物质财富增长积累方式,后者直接以奉献肉体生命为方式。
日本历史正义逻辑的不同层面展现出如下逻辑:神=诸神=天皇=皇族=日本历史=世界历史=日本人=肉体生命的生存延续。“等于”意味双方没有边界。日本历史,就是日本人通过天皇延续肉体生命的生存史。生存在历史中的日本人,本质上属于一个亚类。它以日本人为类,而不以人类为同类。以改新维新实现变革的逻辑价值,在于捍卫日本历史正义逻辑的连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