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在线消息:在莫斯科工作期间,曾痴迷流连于莫斯科周围那些小村镇之中。那些村镇虽小,但大多历史悠久,建筑独特,其中最令我难以忘怀的小镇就是波罗金诺。
1812年秋,征服了大半个欧洲的法国皇帝拿破仑亲率60万大军入侵俄国,法军长驱直入逼近了莫斯科。俄军统帅库图佐夫经过周密部署,在波罗金诺与法军展开了规模空前的决战,战斗惨烈悲壮。俄军重创法军后撤离转移,拿破仑军队终于进入了莫斯科,但已是强弩之末,再无力推进战争。一个月后法军离开莫斯科,在严冬里“班师回国”。库图佐夫率部反击,法军彻底溃散,拿破仑仅带领少数残兵败将逃回巴黎。这段历史世人皆知,波罗金诺也因此蜚声四方。但是,我去波罗金诺不仅是想见识一下它那壮阔的古战场,还想回味一下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里描绘的战争氛围。
当我乘车来到波罗金诺时,眼前出现的原野就把我迷住了:辽阔无际的草原,丘陵起伏,茂密而墨绿的森林一块块镶嵌在草原上。在匆匆浏览战争博物馆后,就直奔古战场实地察看。
原野上有一个制高点,上面耸立着一座纪念塔。这是俄罗斯军队的主体纪念塔,它建于1839年,高27米,呈八棱柱形,顶端是一个金色圆锤,尖部是个十字架(见上图)。塔的下部简要记载了波罗金诺会战的经过,由此得知:这个地方是当时俄军的主要阵地,由拉耶夫斯基将军指挥的俄军第七军守卫,在整个会战中,这里争夺最激烈,伤亡最惨重,据说仅此一处双方就死了好几万人。站在塔前四望,当年俄军构筑的坚固堡垒和工事现已荡然无存,周围的森林、草地及缓缓起伏的原野,尽收眼底,远处的村庄房舍掩映在绿树丛中,鹤立鸡群般的教堂绿色穹顶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光芒,一切都那么安详、静谧。
坐在塔底的台基上,我沉思良久,然后再次来到库图佐夫、拿破仑曾指挥过军队的地方,一边走走停停,一边思索着如下问题:《战争与和平》写作历时6年,增删7次,为了真实地描绘这场战争,作家不惜乘驿站马车,从故乡图拉长途跋涉抵达波罗金诺,详细察看了当时俄军和法军布防的阵地和多角堡遗址,对每个丘陵地形做了仔细观测。他还走访了参加过那次战争的老兵,搜集了第一手资料。作家呕心沥血创作这部著作的目的究竟何在?他要告诉读者什么?是歌颂那些指挥战争的皇帝、元帅、将军,还是赞美那些为国捐躯的中下级军官和普通士兵?抑或是为了宣示农庄改革者的主张,还是为了探究什么是推动历史的动力呢?
不知不觉中我已耽误了返回火车站的班车。波罗金诺离火车站约5公里,如果步行快的话也得一个多小时,到了车站也赶不上最后一趟火车了。看来我非得到车站在冷板凳上对付一宿不可。忽然看见一辆拉达小轿车沿景区公路开近,我下意识地朝车一招手,那辆车竟在我面前戛然停下。一位高个子年轻人下车迎上来,我开门见山地表达了要搭车去火车站的请求,也没问人家顺路不顺路。那位年轻人跟车上的人说了一下,回头招呼我:上车吧!我没料到他这么痛快就答应了,顿时欣喜异常。等上了车,我才发现,车上原有4人,加上我已有5个人,小车被挤得满满当当。
那位年轻人启动拉达车,边开车边跟我聊起来。原来他们一家是从别的地方回前边一个小村镇的,正好路过此地,但并不去车站,他们特意要为我绕行几公里。小伙子叫谢辽沙,其他3人是他父母和妻子。为了给我腾出地方,谢辽沙的妻子坐在了她婆婆腿上。轿车跑着,我们聊着,一会儿就到了火车站。为了争取时间,他小跑着到售票口帮我买了去莫斯科的车票。当我掏出一沓卢布酬谢他时,他只收了车票钱,其余都退给我了。遇到这样的好心人,我只能连连表示:“斯巴希巴(俄语谢谢)!”谢辽沙一家走了,我目送着他们的车影,心里默念:再见,波罗金诺!再见,纯朴的谢辽沙!蓦地,我的心好似被什么撩拨了一下,竟想起《战争与和平》中一个小人物来:彼埃尔的难友、被法军俘虏的老兵普拉东,一个善良、朴实、正直的俄罗斯人。他原本是个农民,热爱生活和爱他周围一切人,既富有激情又幽默乐观,在敌人囚室中他能“沉睡如石”,在被枪决前竟视死如归、泰然自若,没事似的给同伴讲商人的故事。普拉东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物,然而正是像他那样的成千上万的普通人,却成为那次战争中保卫俄罗斯的中流砥柱。在战火纷飞的炮台上,他们以自己的英勇顽强重创敌军,以悲壮牺牲阻挡强敌的进攻。彼埃尔反思自己身上欠缺的也恰恰是那些普通人身上具备的品质。或许,这也正是伟大的托尔斯泰在小说里所要揭示和赞美的人类最善良、最纯正、最普遍也最高尚的情操吧!
来源: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