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为她不再听话”
被强制送进病房当晚,半夜一点半,同病房一名老年病患突然尖叫,重复四五次后,值班护士也不再起身查看,陈丹在尖叫声中睡去。再被同样的尖叫声惊醒时,陈丹睁眼便被吓了一跳,“跟我病床紧贴在一起的那个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坐在黑暗里。”之后,陈丹再没睡着,当时是两点半。直到天亮,陈丹看着隔壁床的病患在床上来回翻身折腾,听着另一个病患反复说,“别捆我了,胳膊疼啊,放开我吧”,看到远处一个病患也默默地坐起来,“在这些当中,穿插着各个床呼叫大小便的请求。”四点半,走廊上开始有病患走动的身影。五点半,护士叫全体病患起床。
之所以自己会经历这一切,在陈丹看来,是因为她不再“听话”。
从陈丹有记忆以来,她的父母就在试图以各种方式干涉、控制她的生活。“比如,我身边所有的同学,他们都能挑出不好的地方,有学习不好的、有坏习惯的、有是工人家庭的,除了学习成绩排前三名的同学他们鼓励我去交朋友,其他的同学在他们眼中都是坏孩子,不让我跟他们来往。同学往家里打电话找我,他们会用分机偷听,甚至不让我出门,如果我出去玩的时间超过两个小时,我爸会打遍所有我同学家里的电话。”
陈丹觉得自己从小受了不少委屈,“他们不但不尊重我、干涉我,还以同样的方式干涉、指摘亲戚们的生活。”长大后,陈丹想要脱离父母干涉的想法渐渐强烈,于是在大学毕业后到北京独自生活,“我很怕他们干涉到我的生活,但工作前我爸说,要是找不到我,就到各大报纸登寻人启事,所以我不得不告诉他们我在哪儿、在什么地方工作,希望能互相妥协、和平相处。”最终,因为男友不符合她父母的预设标准,陈丹被送到精神病院。
民间公益组织衡平机构工作人员表示,该机构从2010年中下旬至今收集到的百余件“被精神病”案例,有三分之二系被父母、家人强行送治。“如果能够开展、增强社区护工方面的工作,当家长和子女之间、家人之间发生激烈冲突或矛盾时,能够有比较专业、懂得相关知识和技巧的工作人员进行调解,很有可能降低被家人强行送往精神病院或用药的人数。”
可怕的“有心理缺陷的父母”
被自己的父母强制送入精神病院,以及在精神病院里度过的两天三夜,使陈丹遭受了巨大冲击,只好借助心理咨询进行调节。没有被强制使用精神类药物的陈丹,无疑是幸运的。
很多有类似经历的人,没能逃过被强制使用精神类药物,例如小晨。小晨是北京某高校大一学生,出生在山东农村。2013年6月,高考前夕,小晨的父母找来一名神婆,在家里给她注射了精神类药物。现在,小晨已经停止用药近三个月,却依然受药物副作用的影响,“发胖,经常坐立不安,照镜子时眼神都是散的。”
无论是陈丹,还是小晨,强行把她们当做精神病对待的,都是她们的父母。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志愿者表示,在他所接触到的案例中,被自己的父母强行送到精神病院的受害者不是少数,原因几乎都是“孩子没有以前听话”。
陈丹曾经带她的父母去见心理咨询师,“只见过一次,他们说自己年岁大了,不可能有什么改变,实际情况是他们不觉得自己的想法、认识有什么不对。”
陈丹用“干涉”来描述她的父母。小晨则用“控制”、“不把我当人、当物品”来描述她的父母。心理咨询师王其峰表示,在这类家庭中,父母对孩子的控制欲过强,不懂得尊重子女对生活、工作等各方面的选择。子女在小时候往往不懂得如何表达对父母过度干涉、控制的不满,随着渐渐长大开始表达不满、反抗,“有些父母自身可能存在某些心理缺陷,在面对子女的不满和反抗时,会产生‘孩子不听话’的感觉,甚至会采取极端行为。一旦被使用了精神类药物,人遭受的影响可以说是破坏性的。”而父母对子女的干涉,在中国的家庭中普遍存在,“只是程度不同。”
目前,陈丹已经提出起诉,“起诉父母、打官司是被逼无奈,他们对我的损害太大。法律是我保护自己的最后办法,也希望我的经历能帮助到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