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响乐团的生存之道
古典音乐在中国处于上升阶段,然而演奏古典音乐的乐团依然需要作出巨大努力,才能找到自己的受众群。一个乐团的目的无论是为城市增添文化内涵,还是提高市民的艺术修养,都需要不断展示自己对于赞助方和大众的价值。
一座城市如何提升文化档次?对于某些中国城市来说,创办一个交响乐团无疑是一条捷径。全中国有60多家交响乐团,但是乐团的管理者们日子过得并不轻松,常常怨声载道,这跟乐手演奏的美妙乐音形成鲜明对比。他们抱怨政府资助削减,买票的观众又不够多。这不能怪他们。这是一个飞速变化的年代,政府大伞仿佛在收缩,可乌云还没有被阳光驱赶掉。
中国政府近年来试图把包括交响乐团在内的表演团体推向市场,使之脱离国有制的襁褓,直接面对市场的惊涛骇浪。这在实施中着实有难度。中国城市人口固然众多,但进音乐厅的则非常有限。按照上海爱乐乐团曹以楫先生的说法,人口超过两千万的上海仅有约5600人每年进音乐厅10次以上,而人口只有340万的以色列特拉维夫每年有两万多名古典音乐的发烧级消费者。由于自己掏钱买票的受众有限,多数中国交响乐团只有不到百分之十的收入来自票房,其余均为赞助,尽管理论上乐团经过体制改革不再属于事业单位,但最大的赞助者依然是政府。北京交响乐团音乐总监谭利华先生强调了乐团做“高层关系”的重要性,比如北京市每年用于文化的投入高达300亿元人民币,给一个交响乐团分几千万是理所应当的。“要成为文化巨人,我们必须赶上这趟发展的快车,”他在2013年4月在厦门召开的中国交响乐团年度峰会上表示。
中国的交响乐团一般上演三种音乐会,第一种是音乐季,能由此决定乐团的艺术水准及档次。谭利华说:“一个交响乐团必须有正常的演出季,演不了马勒,你可以演贝多芬或德沃夏克。”谭的北交是中国顶级的乐团之一,2012年音乐季上演了36套节目,此外还委约创作新节目。相比之下,柏林爱乐每个演出季能上演90套节目,大约一半的收入来自票房。中国爱乐的李南说:“即便你一个音乐季仅能演15场,你也得有演出季。这是一个专业乐团的标志。” 李南坦承,这几年情况有所变化,以前以为改制后市场能做到的,现在依然没有解决,而政府的投入往往取决于具体领导者对交响乐团的认知。如果他喜爱古典音乐,事情就好办了,乐团可能获得更多支持;他若不喜欢,资金可能投到别的项目,你就必须为生存而奋斗。
第二种音乐会是公益演出,即乐手们为缺乏消费能力或尚未养成进音乐厅的人们演出,比如大学生,作为一种培养音乐欣赏能力的手段,由政府补贴运作。但这里也有问题,比如教育部要求中国爱乐每年进大学校园演出16场,每场补贴8万元,条件是,这些大学必须在北京之外。由于庞大的旅行开支,中国爱乐每年必须再搭进一百多万才够运作这个项目。广州交响乐团早在2006年便已经停止了进校园,该团副团长陈擎解释道:“大学食堂或健身房并不是欣赏高雅音乐的理想场所,尤其对于刚接触古典乐的初入门者。所以我们把大学生请进来,用低票价让他们到音乐厅来欣赏。”
第三种演出是商业演出,即政府或商业机构包场,支付一笔钱,请自己的员工和客户来欣赏。因为每个人的喜好不同,这样的演出未必每个持票者都会光临,而乐团也并不以这类演出为自豪,而是为了赚钱而演。好在曲目都浅显易懂,往往无需排练,省却了排练费。
从政府或商业机构获得赞助,这取决于赞助者怎样看古典音乐。多数人视之为锦上添花,造成乐团必须在“市长还是市场”之间纠结。但也有柳暗花明的时候,比如内蒙古一家乐团去年碰到了一个“贵人”——一个名叫苏日的企业家,小时候学过手风琴,对音乐保持着一份热枕;后来他从事矿业,发了财,有一次在北京听音乐会,突然想到,家乡的孩子们若能享受这样的音乐会那该有多棒。于是他提出给乐团一百万元,请他们深入草原,到各个中小学演出11场。除了美妙的音乐,他还给每个学校最穷的两名孩子提供经济资助。
中国的交响乐团正在寻找生存与发展之道,有些跟音乐厅合并,而有些音乐厅则成立自己的乐团。百川入海,最终大家都需要回答几个问题:艺术究竟应该为谁服务?谁该为高雅艺术买单?在美丽音乐之城厦门举办的这次中国交响乐峰会上,大家的意见是,交响乐作为艺术皇冠中的一颗明珠,如何发展成提高大众艺术的一个平台,或者市民引以为豪的城市名片,任重而道远。
(作者 周黎明 本文刊登于2013年4月20日英文《中国日报》第18版)